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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记忆】三番两次苦寻梦 | 苗志军

 聚力阅读 2020-07-06

总第1145

三番两次苦寻梦

文/苗志军

闯过高考关隘的人都有体会,高考之于人生,是一场苦苦的修行。而我的高考,却像极了一条瘦弱的春蚕,因先天营养不良,三番两次吐丝做茧,耗尽青春年华,才勉强化蝶成飞。

77年恢复高考时,我高中毕业已近四年。此时,我是社办高中的民办教师,教高中语文,当班主任。

毫不谦虚地说,从儿时走入校门,我就是三好奖状霸主,小学一年级的班长,当到了高中毕业。鉴于此,我才留母校任教,上手接任了毕业班语文课,当起自己师弟的老师兼班主任。

留校任教的光环,燃烧的是我的青春,但8块钱的薪水,满月工分儿,让我在多三倍工资的国办教师前抬不起头来,放学后娱乐抓大头,买猪头肉和老白干,编词闪离让我特别烧脑。

一定要参加高考,当国办教师,潇洒参加吃猪头肉喝老白干,是我热切实现的梦。

77年12月15日黎明,雨雪后泥泞跋涉十几华里,仓皇跑进了设在外公社的考场。

结果可想而知,来去匆匆的高考梦,转瞬碎了一地。

我不甘心,发誓来年再战,利用老师优势,教学相长,斩尘缘、遁书门,吐丝做茧苦修行。

我的初高中四年,是没有高考的,高中社来社去,毕业劳动三年,由村和公社荐凤毛麟角上学。那时,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学工、学农、学军,还要批判资产阶级。初中开批判会、搞副业,高中贴大字报、平整土地。课本是省编的,比回潮时四省(黑吉辽冀)合编本薄一半。那本天蓝色数学书,基本是提纲性的。课程设置瘸腿儿,不设地理、历史,一年俄语课,学会了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那时热追的电影是《决裂》,剧中的龙校长,举起一只劳动知青的手,大声发问:(上大学)“什么是资格?手上的老茧就是资格!”

我在拼命补习半年之后,78年7月,满怀期望二次迈入考场。结果是,我这条先天发育不良的蚕,再次风干在接近羽化的路上,以8分之差,阻隔在大学门前的台阶上。

得知落选瞬间,我眼前是黑的,日月星辰隐没了去向,只剩暮和的四壁,放大着隐隐作痛的心跳。虽在假期,我无心吃饭睡觉,更无勇气面对亲人的问询。

母亲深知我的痛苦,劝我认命。此时,我已年满23岁,同学发小渐次成婚,多数晋职爸妈。我此时也订婚四年,达到了晚婚晚育标准。母亲劝我结婚,当民师挣满月工分,过平常日子,她说不丢人,就是急等抱孙子。

这晚,担任我村团支部书记、民兵连副连长的恋人来看我。村外坑塘边幽幽的月光下,我俩低头坐着,一声不吭。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抓过我的手,小心问我咋想的,我通报了母亲的愿望,结婚生子,过寻常日子。

她追问我自己的意见,我一时茫然。

我在想,两次高考落榜,一起参考的都打了退堂鼓,我若第三次报考,肯定成目光聚焦核心,考而不中,我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荣誉,会变质为徒有虚名的耻辱。

她安慰我:不能太在乎别人,敢继续去考,就比退出的强,坚持并不丢人,逃兵才不光彩……

看我不做声,她急了,扔回我的手,决绝表态:即使不考,我也不同意结婚,等个三两年再说。

开学之后,我仍旧提不起精神,为下年参不参考首鼠两端着。周末教师会,我班主任老师捎话给我,已经接近录取分数线了,不许轻言放弃,必须再试一次。

经过几个昼夜的思考,我妥协了,向老师,向恋人,向着自己心底里那个梦,决定屡败屡战。

接下来的备考是修行性的,像隐入一方山林,皈依一座古刹,清心寡欲,自断凡尘。以高考大纲为经文,心无杂念去诵经。吃内涵,拓外延,寻资料,划重点,将所有知识点,入口嚼碎,吃进内心。

这一年,我所教的学生,也参加高考。我便找了同村一个学生兼兄弟,约他结伴复习。星期天放假,无论校园还是回村,我俩一早就手拿复习资料,漫步村外田野,一边走,一边相互提问,互听背题,把理科的公式定义方程式,和史地政中名词概念,制成车轱辘话,颠来倒去。世界地理地名难记,有的特别绕口,我俩编成顺口溜,借助韵味记忆。

空旷的田野能稀释时间,放弃早饭又错过午饭的我俩,竟会浑然不觉。

感谢苍天助我,79年高考政策有变,大中专一张卷合考。给两年蛮报大专的我,平添了中专录取机会。

感谢七十年代的收官之年,我在两次落榜,耗尽心血最后一搏的紧要关头,终于框进分数线,以数学13分的捂脸成绩,被一所中师录取,我的考伴也考进财贸学校。假如我数学能考30分,我的大学生梦,妥妥成为现实。如果这样,就免了接下来我再次参加高考之苦,让我少蜕一层皮。可惜,所有“如果”,都是对遗憾最虚幻的安慰。

截至79年三次高考,我公社74年毕业的上下三届学生中,总共考中5人,我忝列其中。 

我四年民师考入中师,年龄和经历都优于应届。当完两年班长、完成各科学业,作为唯一的毕业生代表,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做完发言之后,我被分配到我县第一中学。

就在上岗前的假期里,我把订婚8年的团支书兼妇联主任娶回了家。

摘下民师帽子的我,像一只残翅的蝶,能否拼全身之力,带她飞出农家,改变一头沉(夫妻一方是农民)家庭命运,尚未可知。

中师毕业,学历等同高中,进县一中担任高中语文老师,来自知识、同事、学生的诸多压抑,一时扑面而来。我不甘心,不能在重点中学低人一等地憋屈下去,我必须迎头赶上!

很应时,国家出台了倾斜政策,大专以上学历,满足8年乡村工作,家属可以农转非,配偶子女,有资格参加县里的招工招考,上线即安置工作。

84年春天,女儿两岁时,传来为我定制的消息,河北教育学院首届招生:面向一线教师,脱职学习两年,暂定大专学历,第二届提升本科。

既然曙光照我,为了岗位称职,也为了妻子孩子,我揣起考纲就拼了!

教学复习两不误,备课上课复习是我的生活全部。这麦收季节炎炎烈日的中午,我一个人,去校北三华里的子牙河床里复习,就在那棵大柳树下,干热风为我掀书翻本、陪我背书作题。夜晚校园昏黄的路灯下,翻飞的蚊虫监督我打盹,唱着歌伴我查漏补缺。

不看爹娘,不顾妻子,我足足拼了四个多月。

去地区参加这次高考,小城的同伴有几十个。大家集中落宿一个学生宿舍。大通铺上,有人灯下抓紧背题,有人室外临阵磨枪。而我,早早打起呼噜,独自早进梦乡。

暑假之后,全县收到三张录取通知,一政教、一物理,分归乡下俩老师,我被中文系录取。 

第一轮参加高考,三番进考场,端上铁饭碗,成了国办教师,第二轮参加高考,跻身高等院校,带出全家农转非。两次三番的苦苦寻梦,现在想来,却是我人生最美的记忆。

 2020年6月28日

作者简介

苗志军,河北沧州人,五零后,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钟情乡土文学,喜欢散文写作,先后在《沧州日报》《散文风》沧州《无名文学》《大洼文学》等期刊和《西部散文》《当代作家》《聚力阅读》、等省内外报刊网媒及本地公众号发表了不少作品,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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