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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纸信封 时间像鸭背上滚落的水珠，转瞬即逝。那首描述青春记忆的老歌，曾在这童年嬉耍的河床里溅起浪花朵朵，光屁股掀石板摸鱼的玩伴如今已各奔东西，聚会的时间微乎其微。如今，一个人行走在童年嬉闹的河船，哼着“青春的岁月像条河，河里的岁月啊汇成歌......”历经二十年的沧桑巨变，小溪潺潺流水声已不复存在，却是地方政府筑坝储水攒积的碧绿静谧，嗓音里那首老歌也不如从前清纯，一种莫名的失落由心底滋生。是啊，我已漂泊太久：二十年！孩子今年要参加高考，奉爱人之命回乡陪读。幸好，经历了喧嚣闹市的颠沛流离，心也开始向往宁静、回归自然。清闲而宁静的时光总有记忆叩击往事的门屝，拉长了往昔的回忆...... 我是大山深处一个70后的农村孩子，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普通农民，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父亲淳朴得有些固执而不通情理，母亲贤惠、通情达理而善解人意。小学到高中的每一分学习费用都是母亲亲手给的，感恩牵动的爱之天平自然而然地偏重于母亲！对于父亲，谈不上恨也谈不上爱，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相处着，对父亲的偏见和误解直到1998年高考前夕才得以释怀！ 1998年7月6日，凌晨两点我醒来后就没了睡意，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今天我就要远赴四十多公里的县城参加7月7日的全国高考，这是我第一次远离家乡，到陌生的县城去参加决定我人生命运的一场考试，莫名中有一些兴奋和紧张。高考对于我来说，是学习生涯的起点也是终点！想想这些年来，我们村能够参加这种级别考试的只是去年有一个。大多数人在小学和初中就辍学干农活了，我兄弟四人中，我是最幸运的，大哥初二就被父亲叫回来学石匠，二哥四年级就辍学砍柴去集市卖。我天生叛逆心较重，从不听父亲劝阻，中考时父亲劝我考个中专或中师算了，那一年中专并轨，“铁饭碗”根本就不保，中师竞争又大，读出来也只能到边远区支教，权衡之下。我毅然决然地报考高中，大学是我读书时的梦想。中考分数下来后，父亲得知我的分数超过中专、中师录取分数线，气得好几天都没和我说话，当亲戚和邻里在我父亲面前说起对我的惋惜时，父亲倍感落寞地拿起他精致的乌木烟斗狠狠地叭嗒着，月余之久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是的，在那个年代，考取中专、中师相当于“铁饭碗”已经到手了，至于高中，还要费钱且希望渺茫。我这样的家庭情况，高中念完到大学毕业，确实面临砸锅卖铁也不够的困境，我暗暗地为我的“自私”而后悔。渐渐地我理解父亲，也谅解邻里添油加醋挑拨的“势利男”和“长舌妇”。进入高中以来，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高二时我就在地方报刊上发表文章，物理和数学也获得国家级竞赛二等奖，导致后来成为我们村方圆几里的“才子”...... “三儿，快起来了，饭已做好，东西也帮你收拾好了，你起来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班车要来了。”母亲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看看母亲给我买的那块电子表，正显示4：38，我们村早上到县城的班车就早上6：30唯一的一辆，错过了就要到下午两点，为了能早一点去寻考场，只能乘早上6：30的车。我踢开被子鲤鱼打挺下床，想以这猛烈的动作甩掉那些干扰心绪的“杂念”...... 6：00整，我背起行囊，母亲提着我的书包，送我到村口的公路上等车，十来分钟的路程，我没有说话，母亲也沉默不语，直到班车临近，母亲递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对我说：“三儿，你别埋怨你爹，他就是那种鬼得性，平时和你不说话，暗地里托我多照顾你，你这次考试，不要有什么压力，尽力就行，考上了自然好，考不上也没关系，只要人勤快，就不会饿肚子。”车已在我身旁停稳，我和母亲没有太多的话别，“嗯”了一声我就上车了。 班车在崎岖的沙石公路上行走二个半小时，其间途中上下客的走走停停致使我有些晕车。我在旅店里休息到下午两点才去找的考场。时间尚早，我背着书包到附近的山上去复习功课。当我伸手到书包里拿书时，触到了母亲给我的那个牛皮纸信封，拿出来打开它。里面是一支普通的钢笔，我没有心动，也没任何反应；让我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一封信！父亲只念过十来天的私塾，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和数字，口才却在方圆十里小有名气，但凡哪家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当管事，新房上粱、结亲嫁女说四句(根据场景即兴说出押韵的顺口溜，类似打油诗)都非他莫属。至于写字，从没见他写过，也没听说过。到村委去办事签名时他都没写过，他自己买了私章，若需签字就用私章一盖。 好奇心促使我急忙展开信：三儿，见到这封信你也许很惊讶，你知道的，爹是个大老粗，对文字游戏不感兴趣也玩不来， 原本想亲口对你说的，担心我的倔强和你的要强相碰会产生怨愤的火花而适得其反，这也是我不与你说话的原因，这些年来，你读书一向都很刻苦，酷暑寒天、凉晨冷夜你都以书为伴，我多少次看见了都没上前劝慰，只选择默默离开，但眼里的酸涩顿时化成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看到你勤奋好学爹别提有多高兴了！你知道吗，爹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多希望我的孩子有出息而光宗耀祖。无奈条件艰苦、孩子又多，我没法取舍谁读书的权利。手心手背都是肉，自中考后，看到你有读书的天份，我故意与你保持距离和沉默，对你的关爱日益加深，但我只能托你母亲转达，个中的原由难以说清。但请你记住：天下对你最好而无需设防的唯有父母。 炎炎夏日，高考在即，让我的祝福夹藏着丝丝凉风，吹过你的脑海，希望你克服各方面的心理压力，注意加强营养，保持良好精神状态，让你的思绪活跃起来，智慧翻腾起来，潜力迸发出来，在高考中正常发挥，不要刻意在乎成功与否！ 好了，就写到这啦，我怕我的啰嗦又激起你的反感，影响你考场上的发挥。这是我口述给邻居阿才写的，有不当的地方不要责怪...... 看到这里，多年的“委屈”掺和着误解撕开了我的泪腺，泪水禁不住掉了下来，激动和各种莫名的情绪将心湖掀起涛天巨浪，我用黄色牛皮纸信封捂住胸口狂奔回旅店，冲了个凉水澡，尽量让心平静后倒床入睡。 7月7日早，我准备好了考试的用具后，将那黄色牛皮纸信封装在衬衫左上方口袋贴心的地方，让它陪伴我顺利考过了所有的科目...... 后来我上了一所重点大学，读完大学后家里的经济也捉襟见肘，母亲也在那个时候积劳成疾。我结婚的第二年母亲就离开了人世，当时那种痛，让自己在那段时光里度过了天昏地暗、日夜无光的惨淡岁月。每次回家，我会一个人走向山间、走向母亲的坟地，抚摸着墓碑和坟头，抚摸那些养育了我的苞谷杆和野生荞蔓，我仿佛看到母亲坐在那崇山峻岭之中，坐在艰难岁月一条微微疼痛的伤口上，化作一滴血珠儿，不！化作一朵灿烂的花！我想拂掉历史的尘土，摸摸那条记忆中的山路，一行热泪，如一串记忆的珍珠儿跌入尘埃…… 母亲走后，父亲也苍老了许多，后来经过我们耐心的劝慰和照顾，父亲的身体也硬朗起来。随着孩子高考的临近，我放下公司的业务，回家陪孩子，我没有想好给孩子什么备考神器，而是将珍藏黄色牛皮纸信封的故事告知于他，给他讲讲我父辈的艰辛和我们这一代艰难困苦的经历；同时也陪伴父亲，与他回忆我童年的执拗，分享我漂泊的辛酸和快乐。是啊，漂泊久了，疲惫不堪的灵魂，只有在家乡的小河里得以安歇。那种童年的美好记忆只能在这里得以重拾、回味。让孤独与沉重融入山野的静谧而默默溶解、消散......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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