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段子:前两天讲过一个很类似的故事(《卫承务子》),都是说误吞活水蛭导致生病,两个医生的治病手法如出一辙。本故事主人公张锐还专有故事讲到他治病的神奇。他比名医刘大用似乎还高明些,刘大用还要询问病情,这个张锐仅通过诊脉已得真相。 【原文】 吴少师在关外,尝得疾,数月间肌肉消瘦,饮食下咽少时,腹中如万虫攒攻,且痒且痛,皆以为痨瘵也。有张锐者,名医,时在成都,吴遣驿召之。 既至切脉,戒云:“明旦且忍饥,勿啖一物,俟锐来为之计。”旦而往,天方剧暑,白请选一健卒趋往十里外行路中黄土取一盘来。令厨人旋治面,时将午,乃得食。才放箸,取土者适至,于是温酒二升,投土搅于内,出药百粒,进饮之。觉肠胃掣痛,几不堪忍,亟登溷。锐先密使别坎一穴,掖吴登之,暴下如注,秽恶斗许,有马蝗千馀,宛转蟠结,其半已死矣。吴亦惫甚,扶憩榻上,移时进粥一器,三日平复。 始忆去年正以夏夜出师,中途燥渴,命候兵持马盂取水,甫入口,似有物,未及吐,已入喉矣,自此遂得疾。锐曰:“虫入人肝脾,势须孳生,常日遇食时,则聚丹田间,吮咂精血,即散游四肢。苟知杀之而不能扫尽,亦无益也,故先请枵腹以诱之,此虫喜酒又久不得土味,乘饥毕集,故一药而空之耳。”吴大喜,厚赐金帛而送之归。【张外舅说。】 【白话语音文字版】 吴少师在关外(潼关或函谷关以东)的时候得过一个病,几个月内人就瘦得不成样子,病症表现在吃东西后没多久,肚子里就像万虫钻心,又痒又疼。很多医生认为是痨病(瘵疾),但治了半天不见好转。名医张锐人在成都,吴少师动用官府驿马系统把张锐给请来了。 张锐到了关外,一摸吴少师的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跟吴少师说:“明天您先忍一忍,什么都别吃,我给你想办法。”第二天,天特别的热,张锐请吴少师找个健壮士卒骑马到十里地以外大路上取一盆黄土,马上回来。然后他吩咐厨师赶紧做面,等到中午时候再吃。张锐让吴少师先把面吃完,刚把筷子放下,去外面取土的士兵回来了,张锐随即让温酒两升,把这些土跟酒搅拌在一起,然后拿出上百粒的药,他让吴少师一起服下。吴少师把这些东西全都喝到肚子里去,当时就觉得肠胃里绞痛难忍,受不了了,赶紧上厕所。张锐已派人事先挖了一个土坑,他搀着吴少师大解,这一下仿佛大雨倾盆,吴少师排出来一斗多恶臭的脏东西,那是上千只蚂蝗。它们打着结在蠕动,盘转纠结,其中一半儿已死。经过这么一场狂泻,吴少师的身体再好也受不了,躺床上了,太疲惫了。过了一会儿,厨师给做了一碗粥,吴少师喝了这碗粥,过了三天,身体就复原了。 这时候,他开始回忆这病是怎么得的。他说:“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带队行军,走到半道儿很渴,想喝水,就让勤务兵拿一个马盂(大盆)去取水。这勤务兵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水,我拿起就喝,当时就觉得水里有东西,没来得及吐,一下子进到咽喉里去了。从此以后就得病了。”张锐说:“这蚂蝗进入你身体的五脏六腑,肯定会自身繁衍。平时碰上你吃东西,它们都聚集在你丹田吸吮精血,而后去你全身各处游荡。如果只杀一部分作用不大,必须把它们聚集起来一次性处理,我先饿它们!等它们饿的受不了,再让你吃东西。这些蚂蝗喜欢酒,又因为原来生长的环境都是自然水塘,所以它们也需要土味儿,这一下,我又给酒又给土,一下就把它们全招来了。最后集体下药,一并扫荡干净!”张锐把治病的道理一说,吴少师听后大喜,于是赏赐给张锐很多金银布匹,然后给他礼送回去了。 这事儿是洪迈的岳父张渊道说的。 【祥宏点评】:前些天讲过一个极类似的故事《卫承务子》,说到名医刘大用与张锐给吴少师治病的手法非常像,都是治疗误吞水蛭的病症;宋代管老丈人也叫外舅,洪迈的老丈人张渊道曾做过兵部侍郎,这个吴少师是军队的将领,张渊道应该是比较熟悉;少师,是一个高级武官,故事没说他具体名字,通常“少师、少傅、少保”都是级别比较高的,比他们更高一级的是“太师、太傅、太保”,都是辅佐君王的重臣。 【附录】:这个张锐前些天专门讲过,是一位水平很高的医生;下面附录一位医生对于故事《卫承务子》的反馈信息,因为本故事与《卫承务子》是同样病情,所以放在本篇有助读者增加有关知识: 这个孩子肯定是寄生虫病,但不太像水蛭(蚂蝗)寄生。水蛭有400-500种,中国也有100多种,大部分是在体外的,可以由吸盘吸在人畜体表,靠吸血为生。许多人认为蚂蟥吸血时会释放麻醉剂,因此不易被宿主察觉,但实际上研究中从未在任何蚂蟥的唾液中找到具有麻醉效果的成份。但是蚂蟥的唾液有抗凝血酶,包括一种称为水蛭素(Hiradin)的抗凝血因子,所以伤口流血不易止住,即使伤口处理好后,出血还是会继续,常会造成继发感染和溃烂。有些人被蚂蟥咬过后会出现过敏反应,如身体出现红斑、发痒、嘴唇和眼睛肿起、眩晕、呼吸困难。已经证明确实有寄生于人体內的水蛭,而且也是由喝了被水蛭污染的水而感染的。生长在沼泽、池塘中的水蚂蟥,还有生长在山溪、泉水中的寄生蚂蟥幼虫呈白色,肉眼不易发现。这点与文中所说的养菖莆的“清水”一致。 孩子喝了有小蚂蝗的水,幼虫进入体内。不过寄生水蛭多半是在鼻腔,口腔,咽喉,食道,尿道和阴道寄生,胃肠寄生几无报道,估计是胃强酸和肠道的碱性环境不能生存。而且蚂蝗穿过血管经血液进入胃肠的也没有报道过。所以这个故事的前半段可信,后半段有可能是其它的寄生虫在体内寄生。与水蛭形态最相似的肠道寄生虫是钩虫。虽然钩虫的主要传播途径不是通过粪口或者喝有虫的水传播,但是含钩虫幼虫的水接触皮肤可以感染钩虫。幼虫从皮肤钻进血管,经过血液最后到肠道寄生。临床表现主要是贫血,消瘦,长期与瘵疾相似。其它如蛔虫形体就比水蛭大了,而且也不是幼虫在水里通过喝进去感染的。 蚂蟥的肠道中有共生菌,而从前任宿主吸血得到的细菌、病毒、以及寄生虫则有可能在蚂蟥体内生存数日,但借由蚂蟥传播的传染案例并不多见。在喀麦隆的蚂蟥体内发现过艾滋和肝炎病毒。过去蚂蟥曾用于医疗,其唾液中有血管扩张剂和各种防止血液凝固的抗凝血因子,部分程度减低因血液积聚所引起的高血压。在西方使用蚂蟥进行放血疗法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并沿用到19世纪直至被证明为伪科学。现在已经很少用蚂蟥做这种用途,但在整型手术或断肢接合手术中仍有使用,尤其在2004年美国FDA将医用水蛭列为医材之后,以特定种类的吸血蚂蟥来处理整型手术和断肢接合后的静脉淤积已有大量病例证实其功效。在德国被用来治疗骨关节炎。 张锐是个好医生。中医治病讲望闻问切,切就是“切脉”。张医师除了没有先问诊外,他其实巳经用过其他三种手段。寄生虫病常常有特殊面容。我还是觉得打下的虫子很象钩虫,所以很可能是鈎虫病。宋代那会儿,人们可能並不知道钩虫,所以把钩虫当成蚂蟥並不奇怪。中医称钩虫病为“黄肿病”或者“黄胖病”。 钩虫病是由于钩虫寄生在人体小肠所引起的疾病。钩虫致病的主要病机为扰乱脾胃气机,吸食及耗费人体血液,因而出现胃肠失调及气血亏虚的病变及相应的临床症状。颜面、肌肤萎黄或苍白,面足甚至全身浮肿,脘闷不舒,倦怠乏力,精神不振,眩晕耳鸣,心悸气短,舌质淡胖,脉弱。所以看顏面,听说话和切脉基本能诊断。 故事中说的治疗方法也是基本一样。肠道寄生虫一般都有吸盘吸在肠壁上的,要把虫子打下来是通过增加肠蠕动同时麻痹虫体。先饥饿再进食其实並不是饿虫子而是让病人肠蠕动增加;打虫药主要是麻痹虫子的肌肉使吸盘吸不住,另外还有泻药增加腸蠕動使虫子排出来;喝泥水的目的也是增加肠蠕动,可能也会改变虫子所处的环境,使其容易从肠壁脱落,另外吃药后肯定要泻,为了病人不脫水,还要䃼水,喝水也起这个目的。可以说治疗很完美。 (信息提供:祝枚东博士,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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