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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在叫“玲玲”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刘增菊

娘一生养育了我们姊妹五人,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玲玲”是三妹的乳名。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爹娘咬牙供我们兄妹五人念书,先后都考上了大学,有一份安逸的工作,组建了幸福的家庭。这在农村,可说是罕见的文化之家,娘便成了四邻八乡持家育子的典范。

  

小时候的记忆里,娘年轻漂亮,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说话也干脆利落。娘经常穿件乳白色的上衣,齐耳短发梳的整整齐齐,干练的脸颊很有光彩。娘虽然干活麻利,但从早到晚总是不得闲,除了负责七口家的一日三餐,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工余还要拾草剜菜,坡里家里,样样能干,四间老屋子也被娘收拾的干干净净。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件件都不那么简单。常言说:吃不穷,喝不穷,打算不到就受穷。娘为了供我们兄妹五人上学,哪样不得精打细算?粥米菜团,缝补洗洚,真的很考验娘的智慧。娘干了一天的农活,还要在煤油灯下忙活,思量着怎样物尽其用,整夜地给我们姊妹五人缝补着冬棉夏单。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大都玩的野,也不知躲闪,衣服破得就快,一双鞋子穿在脚上,不知啥时候就会看到脚趾头!如果是棉鞋,那白白的棉花会悄悄的从洞口钻出来。

娘那粗糙的手长满了厚厚的茧子,一到秋天,手指尖便早早地裂开了口子,被凉水一浸,或者攥物稍一用力,那叫一个钻心地疼。娘忍着,照常洗衣做饭,照常锥钉着轮胎做的鞋底。

夜深了,万籁俱寂,娘还在忙碌中。陪伴娘的,只有爹那吧嗒吧嗒的抽烟声。

记忆里娘的眼球常常是红红的,布满鱼纹状的血丝。常年的熬夜操劳,娘的眼睛越来越不济事。2005年,因急性青光眼差点失明,好在及时做了手术,万幸地保住了娘的眼睛。

记得我上初中时,学校离家远,只能住在学校里。那时家里有住校的学生,得把粮食转到公社粮所,凭转粮单据到学校领取粮票,才可以到学校食堂买饭吃,但每月仍需5元左右的生活费。那年月,家家无余粮,户户菜当家,真不知娘是怎么支撑我和两个哥哥转粮的,我家可是年年欠款户。

说起欠款,那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在生产队里得凭工分吃饭,分配粮食按“人七劳三制”,即生产队要分配1000斤粮食,按全队人口平均分配700斤,称为“口粮”;按全队出工分值分配300斤,称为“分粮”。口粮和分粮,都要按价折款,年终决算时,从工分值中扣除。我家人多劳力少,除口粮外,分粮就不多了。爹娘两人一年的工分值还不够七口家的粮食折款,好在拖欠部分,由生产队记往来账,等子女大了慢慢还,生产队不会记利息,也不会催要,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每年年终决算时,劳力多的家庭可以领到二百多块钱,少的也能领到三五十块,多数人都喜洋洋地往前挤。每当这时,爹娘就会退到墙旮旯,或者干脆回家窝起来,因为我家是欠款户,用现在的表述语叫贫困户。那时有句流行语“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说的就是工分决定钱粮的分配。

虽然在生产队里抬不起头,但丝毫没有动摇爹娘供我们上学的决心,好在我们姊妹五人还算争气,没有辜负爹娘的一生辛苦。

 

 

娘一生操劳,临老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娘没有了年轻时的美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沧桑。搀一把娘的双臂,就能感觉到浑身的颤巍。摸一下娘的双手又瘦又凉,尤其那蹒跚的走姿,令人无以名状的心酸。

  

2009年的一天,父亲打来电话,说娘糊涂了,把遥控器说成是垃圾桶,还不时给老爹起很奇怪的名字。姊妹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经送医确认为脑出血,压迫小脑语言神经,导致娘语言中枢的命名神经坏死。从此,娘忘记了所有人的名字,包括常用器具的名称。

八年来,我们与娘的交流靠猜。有一年,娘听说大哥的生日快到了,马上向我们表达了要给大哥买好吃的,一种硬硬的,香香的。全家把差不多能吃的东西都猜了个遍,把娘急得就差蹦起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糖块,一种被现代人遗忘了的食品。或许在娘的记忆里,就只有当年哄孩子的糖块了……

前几天,八十六岁的大伯父突患急病去世了,我们姊妹五人陪爹回老家奔丧。第二天,在家陪娘的小妹夫发来短信:娘一下午都在叫“玲玲”,玲玲怎么还不回家?姊妹们传看了信息,都禁不住流下了热泪。

是亲情的刺激?还是短暂的空虚?娘从残障的记忆里终于抠出了她的宝贝疙瘩——玲玲。

作者简介:刘增菊,出生于珠山脚下的大辛庄村,1989年毕业于胶南师范音乐班,是黄岛区隐珠中学的一名音乐教师。多年来她一直工作在教学第一线,她爱音乐爱孩子,培养学生良好的品质和高尚的艺术情操,是她一直以来的教学追求。对工作的辛勤耕耘和永不放弃的坚韧,也让她享受到成功的快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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