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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

 家在黄岛 2020-07-10

 房     事

关乎民生的事务必有稳定性和可预测性,倘不稳定或不可预测,它就会像脱缰的野马,失去理性,受伤害最大的是底层老百姓。为2016年末至2017年初开始的这轮房价疯长留一丝爪痕。

——张福堂    

这几天,婚后一直租房的老王屁股好像着了火,坐立不安。

换作你,也坐不住!新世纪的丙申年刚过,H市的房价就像吃了伟哥,长硬不说,还坚挺不倒。

怨!也只能怨自己。前两年,房价有些疲软,正是买房的好机会,老王没买。原因有二:一是手头不宽裕,首付有些累巴,还想再攒攒。二是心存侥幸,说不定房价再降呢。话说回来了,谁又长着前后眼呢。老王没长前后眼,好像政府也没长。年前,政府还在大声小吆喝的去库存、降首付、优惠贷款利率。年后,又忙不迭地出台限购政策。政府虽然没长前后眼,但心好,房价低迷,想办法给好处鼓励老王们买,老王们偏不听。房价涨了,又担心老王们买不起,限购不行限价,限价没见效果就加大首付、提高贷款利率。政府为老王的房事操碎了心,老王感激政府都来不及,哪能怨政府呢。

政府心再好,也不会无偿给你房子,毕竟我们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离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还差几个“万里长征”。房子的事还得自己想办法。老王在外跑了几天,房子没着落,坏消息倒不少。什么楼还没开盘就已经被内部人员抢购了;什么楼盘得摇号,首期二百套房子,一千个人在等着摇号呢;什么楼价还要涨,房产老板都在捂盘惜售。

外面春光大好,草青柳黄,牡丹含苞,老王却无心寻花问柳。老王往外跑的越勤,心里就越急。这世道,真他娘的怪,你不买房,推销房子的电话就像屎苍蝇,嗡嗡地围着你转。公交车上,楼道里到处是新楼开盘的广告。真要买了,电话销声匿迹,广告了无踪影,就是楼盘,看它直直的竖在那里,你去问时都说还不开盘,价格没定,等开盘吧。

骂娘没用,找房源要紧。每天下班,饭顾不得吃,老王先打听房子。热点地带没房,扩大搜房半径。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市郊一地铁出口处,老王看见了楼盘预售的大幅广告,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老王急三火四的奔进售楼处。还好,也许傍晚的缘故,售楼处顾客并不多,也就十多个不到二十人的样子。售楼小姐,好像现在改名了,叫什么置业顾问,虽不特别热情,但对每个进门的顾客也都客客气气,显然是进行过专业培训。

老王靠近沙盘,一美女置业顾问正在卖力的讲解楼盘的大小、布局、绿化面积、容积率、配套设施。老王对这些不感兴趣,老王最关心的是价格。楼盘不大,总共三排九幢楼,每排三幢,前两排是多层洋房,置业顾问说价格最低每平也要过万,没有小户型,面积都是一百三、四十平以上。老王吐了吐舌头,多层洋房就从老王的计划里删除了。后排三幢是小高层,面积有大有小,置业顾问说价格会在八千以上。老王心里盘算着,年前此处周围房子的价格还是七千多点,过了个年咋就长了一千,一百平的房子就得比年前多花十万。十万,差不多老王两年的工资。买还是不买?老王犹豫着,木然地看着其他的客户。置业顾问在一旁催促着,要定就赶快定下来,房子很抢手,你不定马上有别人定了。定的话需交十万认筹金才能锁定房源,只交两万不能保证买到房子。老王还是拿不定主意,心痛年后比年前要多拿出的那十万块钱。老王对职业顾问说,先回去和老婆商量商量,考虑考虑再说吧。

第二天一下班,老婆就催老王再去售楼处看看。走到沙盘前,还没等老王开口,置业顾问就告诉老王一个坏消息:昨天老王看中的那套房子被人锁定了。老王听了有些着急,忙问高层的房子还有哪些没被锁定。置业顾问说了几处,老王感觉都不理想。不死心的问:“高层没锁定的还有吗?”“没有了,就刚才我说的那几处。”置业顾问回答的很干脆。坨子里拔将军,老王不敢再犹豫,赶紧选了处。到了门口还再三叮嘱置业顾问,他选的房子一定不能让别人选了,今天虽然没带钱,但说定了就定了,明天一定会把钱送过来,十万块,一分不差的送过来。

老王出了售楼处,朝着路旁的法桐猛踹一脚,树纹丝不动。老王本打算来个连环腿,但因这一脚用力过猛,痛的老王呲牙咧嘴,只好省下那一脚,一瘸一拐的赶公交去了。坐在车上,揉着踹痛的右脚,老王还在自怨自艾:昨天定下来就好了,贵就贵吧,起码楼层还满意。年前买更好,能省十万块钱,两年的工资呢。

回到家,老王向老婆汇报了售楼处的情况,老婆没埋怨老王,十万块钱的认筹金,搁谁心上都沉甸甸的,犹豫一天半日也是人之常情。但形势逼人,容不得老王踌躇。老婆进卧室拿出全部存折,和老王算了算总共才十二万多点,交给老王十万,嘱咐老王明天请一上午的假,抓紧把房子定了。

也许你心中纳闷:“难道老王不管钱?”说起这事,老王眼泪汪汪的。上年财政大权还在老王手里。老王心软重义气好面子,男人多数有这毛病。这几年攒了点钱,无论哪个亲朋好友开口借,老王都会给。老婆一看这不是事,这钱攒着是为了买房,这样都借出去了,要是买房要不回来咋整,于是就把财政大权收缴了。到如今外面还欠着近十万呢。

老王定下了房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脑子也活络多了,忽然想起得问问置业顾问什么时候开盘,现在房子盖到了什么程度,哪会儿交房。置业顾问说房子还没盖,现在正在清理地基,在售楼处前面一百米处,你可以去看看。开盘吗,恐怕得等三五个月。交房时间就更长了,起码两年以后。老王听了有些不乐意。但转念一想,现在新房这么紧缺,等两年就等两年吧。先去看看楼盘地基。

楼盘前面是拆迁新建的村改房,后面是卖特产的商场,地基夹在中间,呈狭长的长方形。这么点弹丸之地怎能装下九幢楼?老王觉得不可思议,这块地基让老王设计顶多能盖两栋有前后园的小别墅。难道开发商是齐天大圣,能把猴毛吹成孙猴子?打破头老王也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管他呢,反正房子已经板上钉钉了。

定上房的老王神闲气定,吃嘛嘛香。看着还在为房子四处奔波,忙得焦头烂额的同事,老王禁不住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几句。说买房子就像找媳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有了目标就得紧追不放,赶紧交钱占下,钱不够就是取取借借也是应该的,自古以来娶媳妇盖房子拉饥荒没人笑话。千万不能等,不能靠,也不能挑,三等两靠,好的都靠没了。何况现在的房子这么稀缺,越等房子越贵,你就越买不上。村子里的光棍是怎么回事?不是青年长得丑,而是三等两靠靠大了才耽误下媳妇的。

闲了没几天的老王忽然记起了什么,不行,得问问置业顾问到底啥时候开盘。照目前形势,开盘时间越晚楼价要越高。接到老王的电话,置业顾问不紧不慢,客客气气的说具体时间现在不能确定,开盘一定会提前告知客户的。老王屁股下的火又着了。

同样是火,但滋味不一样。没定房子之前烧的是大火、急火、猛火,火势熊熊,逼得老王四处乱窜。现在是小火、细火、慢火,温温吞吞,浑身刺挠不知哪里痒。

火总会熄灭。八百里火焰山,不是也被孙悟空三下两下用芭蕉扇煽没了吗。老王接到置业顾问通知开盘的电话,一霎那火就熄了。开盘地点不在售楼处,而是H市的五星级酒店AM大酒店的大厅,时间定在晚上七点十八分。房主在开盘当天要到售楼处先拿选房顺序号,每户限两人,无顺序号者禁止进入开盘现场。

六点四十分,老王和老婆就到了AM大酒店。酒店走廊并列排着两队人,验号工作人员在大厅门口逐个检查,有号才放行。排队等着到七点多老王才进了大厅,大厅早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大厅前面舞台上有房产商请的模特正在狂歌劲舞,场面喧嚣杂乱。老王和老婆费了好大劲才找了个位置坐下。七点十八分,音乐停止,模特下了舞台。售楼经理宣布某某楼盘盛大开盘,选房开始。每组十人,选房考虑时间是五分钟,同意就当场签合同,认筹金转为定金,不同意者,一星期内返还认筹金及活期利息,选完房者直接从后门出去,不准再回大厅。主持人现在开始叫号,请各位来宾注意自己手中的选房顺序号。

老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顺序号:188,好吉利的数字,也许价格不会如传言那么贵吧。看叫到自己还早,老王便和邻座谈了起来。邻座是对小青年,结婚才三年,孩子一周岁。其实老王也不老,今年三十六岁,只是长得着急,上大学时,就有校友叫“老王”大叔。邻座小夫妻去年准备买房,四处看房子,位置偏的不想要,位置好的钱不够。心想再攒攒,买个好位置。那知过了个年,攒的钱还不够房价长的,这才急了,不管位置好孬,能买上房就谢天谢地了。他买的也是高层,自己估摸高层均价会在八千五左右。老王按照估计的均价用手机算了算自己房子的总价,得九十多万,首付要二十八万,老王觉得沉甸甸的。邻座青年看老王算房价,对老王说,他的首付自己也没攒够,大半是双方老的帮扶,买高层的都是刚需,钱都不宽快,听说买洋房的很多付全款,限购对有钱人没有半点作用,提高贷款利率只是苦了穷人。

这时,大厅里有人收到了第一组选房人的短信:名义上是选房,其实就是看你锁定房子的价格和总价,认可这个价格就签合同,不认可就走人,没有多余的房子可选。多层洋房的号排在前面,洋房的价格很亲民,最低一万刚出头,最高也没超过一万二。高层的价格没顾得上看,因为顾问催着签合同。

老王打听到短信内容,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但愿自己的房子不要超过八千五。于是和老婆商量:“八千五是个杠,低于八千五就要,高于八千五就不要。”“正好八千五呢?”老婆追问了一句。老王看了看老婆那急切的脸,说:“那八千五咱也要吧。”口气很犹豫。

老婆趁机叮嘱老王,一旦签了合同,开发商就会要首付,借出去的钱必须要回来。听了这话,老王脸都绿了。

钱借出去一年了。借时老王就说,这钱是买房子用的,你用可以但不能耽误了我买房。借钱的同事、同学都信誓旦旦的说,就用一月俩月的,马上还,不会耽误老王买房的。交认筹金时老王打过电话,但每个借钱人都说了很多困难,主题一个:真没钱还。舞台上的灯光忽明忽暗,把大厅里的每个人照成了花脸,白一阵黑一阵的,灯光遮掩了老王的绿脸。

“就是全要回来借出去的钱,首付还差六、七万。咱两家的兄弟姊妹都当着房奴,月月还房贷,手里也没多少宽裕的闲钱。”老婆没发觉老王脸色的改变,自顾自地说。

老王没吭声,眼睛盯着舞台上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第十二组的顺序号,是多层洋房的最后一组,下一组就是高层的顺序号。老王忽然感觉想上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两个花白头发的人脸对着脸在抽烟,其中一个吐出一口烟问另一个:“我要的是十一楼,价格会不会超过九千?”“谁知道呢?但愿不要太贵,就因为没钱,我才要了个三楼。”另一个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烟后说。“超过九千就累了,自己和儿子总共就攒了十五万,其余的都得借。要不是儿子结婚女方非要房子,我才不造这个罪呢。我是照每平九千计算的首付,亲戚朋友借了个遍,还有两万的窟窿,知道了价格再想办法吧。走!差不多轮到高层的号了。”先头说话的说完,把烟屁股狠狠的扔进马桶里,转身走了。后一个猛吸两口,用脚踩灭还剩一半的烟,紧跟着出去。

老王回到大厅,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十四组的号。老婆正站着往四下里看,似乎在找人。看见老王,朝着老王大声吆喝:“过来,过来,快过来!”老王回到老婆身边。老婆迫不及待地指着手机上的一条微信让老王看:“这是邻座发过来的,他们已经签了合同,是五楼,和我们一个单元的。单价八千六百一十二,我们七楼,肯定比这个要贵,要不要?”

老王侧过脸找了找,这才发觉先前和自己说话的邻座位置空了。“要不要?”老王心里也没底。不要,房价继续长怎么办?要,首付从哪里弄?

老婆看老王没接话,继续自己说:“我估摸,一层也就增加五十元,我们比他们多两层,顶多比他们贵一百元,也就是八千七百元。这个价还行吧。”老婆像是在说服老王。

“照现在的行情看,就是八千七价格也可以。关键是能不能拿出首付。”老王有些担心。老王心里清楚,自己借出去的钱能不能要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首付不用你管,我去捣鼓。这样吧,八千七或八千七多点咱就要,再多就不要了。”自己没有个窝,租房住老婆感觉不踏实。

老王脸发红,知道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都上小学了,还没有自己的窝。老王也感激老婆,自己好面子爱装大不愿张口,求人的事就不愿意办,反过来,人求自己就会当成自己的事办。老婆深知老王的脾性,才把借钱的事揽过来。老王怕老婆自己给自己施压力,就对老婆说:“要归要,到时真凑不齐首付,房子咱就不买了,定金要不回来也不要懊悔。”

老婆白了老王一眼:“看把你愁的,不管缺多少首付,都不用你操心,我想办法。”老王也听出了老婆的话外之音,要不回来借出去的钱也不会责怪老王,老婆心中有数。

说话的功夫已经叫到十六组了。老王又想上厕所。在厕所里滴了几滴快跑回来。老婆已经起身准备去排队,老王赶紧跟上。

工作人员看了老王的顺序号,放老王进入选房房间。老王正找着自己的房子,置业顾问过来了,从抱着的合同里抽出一份,递给老王说:“这是你的,价格和墙上贴的一样,每平九千零九十八元。根据规定,你早交了四个月的认筹金,每月优惠三千元,房价再打九九折,实际房价是每平8888元。这个数更吉利,但老王分明感觉脸上被人抽了一鞭。

“怎么这么贵?”老王嘟囔着。老婆拽了老王一把,拉老王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比预期的就贵了一百块钱,总价只多一万来块。在房子上,多个一万两万不算钱,还是要着吧。你看,大家都在签合同,几乎没有不要的。”老婆小声的哄劝着老王,怕老王为了这一百块钱赌气不买了。

老王低头不语。沉默了几秒钟,扭头走到置业顾问跟前,哭丧着脸问:“不是说八千多吗?这都过九千了!能不能再便宜点?”置业顾问笑着说:“当时只是估计价,房价我们说了不算,是开发商和物价局定的。房子就是这么个价,你现在不买,房价以后还会长。”理是这么个理,老王也明白,但内心就是接受不了这个价格。

疯长的房价逼迫老王不接受也得接受。摁完最后一个手印,老王感觉是在签卖身契约,无半点有了房子的喜悦。

首付还差一多半,老王打电话催同事、同学还钱。能问你借钱,说明噶胡不错,仇寇没有上门的,你说是吧?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同事、同学还是通情达理的,都表示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一定想办法还。两三天之后,老王果然收到了欠款。虽然借钱的同学、同事互不认识,但好像商量好的,都只还了二分之一的借款。“唉!”老王无奈的长叹一声。

老婆这边也出师不利,那些有钱的同事或同学,钱不是买了房就是投进了股市,谁的手里也没有太多的闲钱,能打的电话都打了,才借了三万。

内火上攻,老王心里烧得难受。人急生智,老王忽然记起一个月前收到农业银行的一条短信,说为了响应国家“扶持三农”号召,农行特推出农村生产经营贷款。老王拿出手机,寻找那条短信。谢天谢地,短信还在。老王按照短信上的手机号,给农行经理打了个电话。农行经理让老王明天到办公室面谈。面谈很顺利,老王以在老家办猪场养猪的名义贷了十万元。

七凑八凑,老王终于交上了首付款。虽然外头有借款、银行有贷款,但毕竟房子有影了。今儿个老王,真呀个真高兴。

福兮祸所依,老王还没高兴几天,置业顾问来电话了,说由于计算失误,老王这幢楼的房子公摊面积每户少算了四平方,现在得补上。四平方共交三万五千五百五十二元钱,一周之内补齐,届时补不齐按退房处理,退还老王的首付款及利息。

借也借了,贷也贷了,一周之内,这近四万元的钱让老王上哪里弄去?“彭!”手机从老王的手里滑落到地上。

作者简介:张福堂,教师一枚,授二十余年数理只略知皮毛,司考取A证却律不明,好打乒乓球艺稀松,十年如一日,骑脚踏车上下班,唯此技尙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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