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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读物丨拾粪记忆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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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风整整一宿没有停歇,刺骨的寒风从破碎窗户纸上的小洞直往里钻,不时地发出“吱吱”的怪叫声。透过那个小破洞见天放亮了,我晃了晃身边熟睡的哥哥,我们俩默不作声地穿上衣服起来了。

  春夏秋的早晨要挖野菜喂猪,喂羊,喂兔子,冬天没有了野菜便去拾粪,这些活是不需要大人提醒和安排的。

  出了家门,哥哥向村南去了,我则向村西走去。凛冽的寒风如鞭子一般抽打在脸上,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泪也一直流。我不停地擦拭着眼泪,也要使劲瞪大眼睛,弓着腰,低着头,环视着四周。天还不算很亮,看东西有些影影绰绰的,有好多次看着一坨粪,可走近后用拾粪叉子一戳才发现是块石头。

  不少人觉得拾粪只是一项力气活,简单得很,其实不然,这既要靠力气,也要靠运气,还缺不得经验。有时候,转悠一大早,可能会空着粪筐回家,有时却可以捡拾一小筐。比别人起得早是最重要的,早起意味着更有机会拾到粪。其次,方向的选择也很重要,捡拾粪不能两个人在一起,在一起会事倍功半。我和哥哥都是去了自己熟悉的地盘,我们对自己地盘范围内哪个地方有个小坑小洼,哪个地方有墩草都了如指掌。再者,狗大便是非常有规律的,基本每天准时在这些小坑小洼和草墩上大便,这些都得靠日积月累的经验。

   “怀友,你起的更早啊”,声音由远及近,本家的小叔远远地跟我打招呼。小叔每天早晨也去拾粪,经常会碰见他。

  小叔喜欢和我们小辈们在一起,性格活跃,见了人不论老少,老远就打招呼,从不冷落人。他也很勤劳,家里的拾草挖菜,喂猪喂兔,挑水浇园,生产队里放牛放猪,牵牛耕地他都主动担着。

  小叔一般比我们起得早,起晚的就得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要多走路,多出力。小叔那早可能睡过头了,也可能是我和哥哥起得早了点,小叔路过我已经寻找完了的那片土地悻悻地到远处去了。

      平日的早晨吃了饭还要上学,时间少不能走太远,可周日就不一样了。周日那天,吃过早饭,约三五个小伙伴一起,边拾粪边嬉戏玩耍,不知不觉就到了离我们村三、四里远的老君塔山西侧王台公社三角湾村驻地的打靶场。那个年代正是与美苏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标语随处可见,部队天天实弹射击训练,平时我们在家就可以听到“叭、叭、叭”射击的声音,好似放鞭炮一样,而这日我们可以坐在军人的身后就近观看。诺大的打靶场是没有茅厕的,人们大小便也就在打靶场附近的沟沟坎坎里解决。因而,我们既可以看着热闹捡拾弹壳,又可以不用费劲捡拾好多粪便。

  有时,我们也去离家十来里远的部队营房驻地王台公社前二沟村。操场上有的在练队形,有的在练刺杀,有的在咏歌比赛;号子声,刺杀声,歌声彼此起伏。新鲜又好奇,流连忘返。临近中午,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孩子到马厩里各自捡拾了满筐马粪,从将近十里路远的地方,漫山越岭,背着一筐粪像背着宝贝似的高高兴兴,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每年夏秋的假期是我给生产队放牛的日子。我年龄小些,给我放一头小牛,比我大几岁的孩子放两头大牛,放牛的时候得背着筐捡拾牛粪。放牛一天给我记三分工分,他们记六分,捡拾牛粪按重量额外加工分。

  那时为了多挣工分,放牛回家前跟大哥哥们学着把牛牵引在一个陡坡上逼牛排便,把拾粪筐放在牛屁股下接着牛排下的大便。最令人头疼的是,若是牛拉稀了,会溅得筐沿、筐把到处都是,无处下手。

  上小学和初中时,在学校里勤工俭学,除了要种地,养羊,养猪,养兔子;学校还给我们每个学生分了拾草,拾粪的任务。同学们为了完任务,一放学就背着粪筐去拾粪,满坡里到处都是拾粪的小学生。这时候,拾粪就变得困难起来,有时几个孩子同时看见一坨粪,都奔跑过去争得面红耳赤,动了口角,也伤了和气。

  那个年代化肥紧缺,也没有钱去购买化肥,粪对农民来说尤为重要。老人们经常说,种地不施粪等于瞎胡混。也就是说,庄稼跟人一样不能唬弄它,不施粪就不产粮食,唬弄了庄稼就是唬弄了自己。所以大人小孩出门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家茅房排完便后再出门,这便是肥水不“留”外人田。

  传说解放前,山东最大的地主牟二黑子家有万顷土地,一望无垠,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是他的,但这个人甚是吝啬,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从来不帮衬穷人。

  有一天,一个讨饭的饿得倒在了他的门前,他出门看见后就让管家拿了一些饭给他吃,要饭的吃饱后千恩万谢告辞了。管家很是纳闷,当家的从来不施舍穷人,今天为何大方起来,便忍不住开口问牟二黑子个中原因。牟二黑子哈哈大笑说,让他吃饱了他还是为咱服务,不等他走出咱家的地盘他就大小便了,粪还是留在了咱家的地里,这叫肥水不“留”外人田!管家这才明白个中缘由。

  其实,那个要饭的也知道牟二黑子的为人,他心里暗暗发誓,决不把大便拉在牟二黑子的地里。可他每走一段路就问问附近的人这是不是牟二黑子的地,回答都是“是”。眼看天要黑了,要饭的也实在憋不住了,心想,地是你的,旁边这条大沟不该是你的吧!就到了大沟底下去“卸货”了。等爬上沟崖问了问路人,让要饭的没有想到的是,路人说这条大沟也是牟二黑子的。

  虽是个故事,但也足以说明那个年代农民对粪便的珍惜程度。

  小时候的拾粪经历是磨砺,也是财富。让我养成了勤俭节约,吃苦耐劳的习惯,也让我深深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其中的不易。如今的生活条件可谓今非昔比,即便有再好的条件,我也做到不浪费,不奢靡。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拾着粪长大的农民的儿子。


文/田怀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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