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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在情感世界中,情不自禁……

 兰舞娘书屋 2020-07-11

河南省舞蹈家协会副主席    赵兰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一首动听的老歌在1500米演播大厅回荡着,这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歌让现场所有观众春心萌动、情不自禁……

河南电视台各频道职工共同参与的2006年元旦文艺晚会上,平时优雅端庄的女主持人们一改往日矜持,用妩媚热辣的腰肢、活泼俏皮的舞步,将川藏高原上的一缕清风呼啦啦带进了1500米演播大厅,跳热了现场所有人的眼睛和心灵,好一个《溜溜的康定溜溜的情》!

身为舞蹈工作者,这个节目对我并不陌生。2004年夏季在福建厦门举办的第六届全国舞蹈大赛上,由四川省歌舞剧院创作演出的这个节目,获得本届全国舞蹈大赛群舞类金奖。按说这么优秀的节目获得金奖应是情理之中,但是您可能并没有想到,这个节目又一次引起舞蹈届各路专家们的争议,原因就在于,它是中国民族民间舞蹈从“风格化语言制高点“性格化语言制高点”转型的又一个代表作,她又一次对“民间舞”的传统概念和“民族舞”的风格模式发起了挑战,她的金奖其实得来不易。

中国舞蹈艺术发展起伏跌宕,现今教科书中的中国民族民间舞蹈体系和中国古典舞蹈体系的形成,其实只是半个世纪前发生的事情。新中国诞生时百废待兴,中国舞蹈艺术几乎从零开始寻找起步的方向,当时的舞蹈工作者,一部分是从根据地扭着秧歌进城的革命青年,一部分是随着戏班子解放,翻身闹革命的戏曲演员。为了发展新中国社会主义文艺事业,这批当时年轻的舞蹈工作者们兵分两路,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全国性采风大军:他们中一部分人深入到全国各省的农民之间,挖掘当地民俗民风中流传的土著音乐和舞蹈资源,然后再进行去粗存精,规范整理,重新加工,逐步形成了现在流传于全国的中国民间舞蹈统一教材;另一部分人深入到各个戏曲团体(主要是国粹“京剧”和“昆曲”),学习中国传统戏曲的身段和武功,并从中提炼古典舞动作语言,创建前所未有的中国古典舞教育体系。在那个中国文化艺术的春天里,中国舞蹈进入了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辉煌时期——中国舞蹈风格化语言的形成和定位时期。艺术家们通过采风从游走于民间的老艺人身上挖掘代代传承的技艺、从各民族生存环境的不同发现他们的体态差异、从各区域人文生活习俗的不同发现他们的心理差异,因此有了我们看惯的西藏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半弓脊背、摇摇摆摆的“旋子”舞步;有了我们看惯的蒙族人大汗贵族、高挺胸脯、傲视群雄的“抖背”身姿;有了我们看惯的彝族、苗族和土家族穿梭在山涧崎岖小道上、维持身体平衡的“摆手”体态;有了我们看惯的维族人放荡不羁、挠首弄姿的“西式”浪漫。采风活动促成了建国以来第一次全国性歌舞大汇演,全国各地、各民族的民间舞蹈风格在那一次汇演中整体亮相,并被社会认可,随后又经过反复规范和流传,成为现今中国各民族民间舞蹈的“代表性”语言。这其中除了蒙族、藏族、维族、朝鲜族等特点鲜明的民族外,还有许多小民族和生活在不同区域的汉族,如山东胶州秧歌的“小曼”、东北大秧歌的“拔泥步”、安徽花鼓灯的“三点头”、河北秧歌中的“撇扇”等等一大批优秀舞蹈“风格元素”,为后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的多样化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由此可以看出,从建国初期到文革后期,中国舞蹈在寻求民族风格的历史恢复时期逐步进入“风格化语言的制高点”,大量优秀的艺术作品使中国普通群众认识了属于自己本民族的“舞蹈艺术”。“风格化”舞蹈语言成为舞蹈艺术创作中不可或缺的模式之一,“风格化”语言的规范大大推动了对中国民族民间舞蹈传统的认知与发展,直到今天仍然有许多优秀的“风格化”舞蹈节目不断涌现,并且非常好看。

然而,20世纪中国舞蹈发生最大的革命,是“编导”概念的出现,这个概念产生了“创作”。什么叫创作?艺术创作决不是把一些“风格素材”编织在一起,重复老艺人的工作。创作者首先要“活着”,以一个艺术家的眼光来观察生活中每一点细微变化,对每一个瞬间都要敏感,对每一个形态都要敏感。创作是把“自己的生命”和“生活的生命”融合在一起。已经形成模式、逐步走向规范的中国舞蹈,似乎在不经意间悄然发生着变化。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举办的一次次全国性舞蹈大赛上不断出现新的舞蹈样式,这些作品的产生总是围绕着火热的现实生活, 大量题材都有着浓郁的时代特点和风韵, 甚至代表着整个时代的一种精神。这些节目采用的舞蹈语汇更多是由作者新创作出来的,虽然审美取向上仍然可以看到“民间舞”或“古典舞”甚至是“现代舞”的影子,但也只是影子而不是核心了。这一类舞蹈的核心是塑造“人物性格”,无论你是哪里人,挖掘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都是第一位的,而风格特点则作为人物的生存背景使人物形象更为生动。在上个世纪末遇到的全国性专业舞蹈比赛上,专家们曾对这一类作品的归类进行过调整, 并按照舞蹈语汇的区别,把它们划归为古典舞、民间舞或现代舞, 随着时代的发展又感到这种分类不够准确,于是又增加许多新的分类,这就是后来在各种比赛中曾经出现过的创作舞、新舞蹈、新编舞、当代舞等等叫法,着实让参赛的编导和演员们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的参赛舞蹈属于哪一类……,

经过一个漫长的认识过程,文化部艺术司决定从2004年第六届全国舞蹈大赛开始,取消“民族民间舞”和“古典舞”、“当代舞”的分类,而改为以“独舞”“双人舞”“三人舞”“群舞”的类别参加评比。也因此,藏族舞蹈《溜溜的康定溜溜的情》获得的是“全国群舞金奖”而不是“民族民间舞蹈金奖”。

《溜溜的康定溜溜的情》对传统藏族民间舞蹈的语汇风格来讲是叛逆的,但对于21世纪的新西藏,对于青春烂漫的高原女儿则是自然的、通透的。第一眼看到这个舞蹈时,专业人士和普通群众会有不同的反应,专业人士可能会在心里问自己,这还是藏族舞蹈吗?而群众则会欢呼藏族风情的美丽、人性的美丽!时代在变迁,一切都在变迁,我们熟悉的生活每天都在变的陌生,昨天变的不敢回首,整个心情都在变,艺术又怎能不变?我们的舞蹈不再是生活和劳动的直接翻版,不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美丽肢体运动,藏族舞代表性体态中的拖步左右摇摆的“旋子”经过编导的变异产生了前后摇摆、左右晃动、塌腰翘臀、挺胸夹背的新鲜感,变成了灿烂时尚的“新旋子”风格,这是编导用舞蹈生活的眼睛扑捉到的藏民新形象,是民族个性的张扬,这个节目最可贵之处就在于,编导一方面要保留藏族舞蹈“风格的制高点”,一方面还要寻找自己对生活的观察和感悟。把生活当中微妙的时尚变化,新鲜的气质提炼出来,对传统的东西给予新鲜的视觉冲击,从整体情绪中挖掘出富有个性化的东西,从民族体态的变化感受民族心态的根本变化,使自己的舞蹈达到“性格的制高点”。我们的“卓玛”再也不是背负着沉重枷锁朝拜的“农奴”,而是阳光照耀下盛开的鲜花,是高原上绽放的雪莲,她要大胆地追求爱情,释放挡也挡不住的浪漫青春,没有人不为之动容。

话题再转回来,但凡一个好的舞蹈作品问世,总会立刻吸引住全国各地热爱舞蹈艺术的人们,不仅喜欢看,更喜欢亲自去跳,反复传播、反复翻版。就如早年的《敦煌彩塑》、《担鲜藕》、《叶儿青青菜花儿黄》一样,《溜溜的康定溜溜的情》刚获奖不到1年,我就在不同舞台看过了7遍,除原版外,有河南省歌舞剧院学员毕业班的汇报、河南省大学生文艺汇演、河南省艺术职业学院等。在所有这些原版、翻版的演出中,唯有这次由省电视台主持人舞动的“溜溜的情”让我陶醉、让我情不自禁……

的确,在全国舞蹈大赛的舞台上看到这个节目时,我更多感受到的是编导的聪慧和才华,我在欣赏过程中完成着对创作者思想的琢磨。看其它版本时我是戴着挑剔的眼光去审视翻版与原作之间的差距,体验作者的思想被读者消化之后写出的又一个心得。然而看主持人版本的演出我完全扔掉了职业眼镜,化自己为川藏高原上的一棵小草,与台上10几位美丽的姑娘共享热辣辣的阳光、体验浪漫激情带来的美好瞬间。我被姑娘们感动着,随着音乐摇摆着我的头、我的身,因为我看到的不只是用肢体堆砌出来的“舞蹈动作”,而是用心灵编织的花环,是从心灵深处迸发出的情感。这些从没有经过舞蹈艺术专门训练的姑娘们沉醉在自己营造的情感世界之中,用心灵带动着身体、又用身体舞动着我们!我感动,是因为那一张张未被职业化的、纯情的笑脸;一个个未被程式化的、陶醉的舞姿。我感动,是因为舞蹈可以不需要借助任何辅助的东西,只需要张开生命赋予我们的躯体去拥抱世界。我感动,是因为舞蹈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大的恩赐,任何人都有舞蹈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剥夺大自然赋予人类舞蹈的权利。我感动,是因为在舞蹈世界里,人们可以尽情地把自己真诚、自然、朴实无华的对真善美的体验和情感洒向人间……

情不自禁,我在心里吟唱着“跑马溜溜的……”闭上眼睛,任由心头漂动着那团炽热的烈火,似鲜花绽放,似钢花飞溅,似浪花奔涌……,我念叨着,谢谢电视台主持人姑娘们把我这个以舞蹈为生的人带进如此美妙的舞之梦…… 

                              200613日    文章为河南电视台《首播》杂志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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