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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湖南有三个不爱当官的考霸

 齐一摄现美 2020-07-12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中国历史上学霸和考霸们的共同理想。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功名,然后出仕当官,是科举制度废除之前,大多数人认为的唯一出路。

正是因为这个出路在,所以寒窗虽苦,但有朝一日春风得意了,便开心得一日看尽长安花——他们认为,从此之后,便可以别开生面、风云际会、龙腾虎跃一番了。

也有例外,他们中的有一些,在及第之后,或还没等到安排官位便回了家,或当官不久,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在等着,但他们却选择断了仕途回乡。

他们这是不求上进吗?

这样说他们,估计大多数人会不同意。 

   萧锦忠

中状元后回老家当书院主讲过胜似神仙的生活

道光二十五年,也即1845年,端午节,几天前升官为詹事府少詹事的曾国藩,给他在湘乡老家的四个老弟写了封信。先告知了自己升官的事,要老弟们多多来信指正他的“不逮”(不足)之处。接着是这么一段——

“今年新进士善书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霆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请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大盛。”

萧史楼即茶陵籍状元萧锦忠。从信中的“将来省运必大盛”看,作为十多年前的榜眼,曾国藩对状元萧锦忠以及其他几人都非常看好的。

道光二十六年,曾国藩为他做八十大寿的祖母买了个寿屏,从他这年七月初三写回家里的信可知,这个寿屏他准备托萧锦忠带回湖南——“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未得差,若八月不放学政,则渠必告假回籍,诰轴托渠带归亦可也。”

从曾国藩的这封信可知,萧锦忠的回籍,与这年八月不放学政有关。没有合适的空缺可补,请假回乡也很正常,有合适位置了,再出来赴任就是。不过,当时应该没谁想到湖南这历史上最后一个状元,竟然回乡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大老远让状元郎带长辈的寿屏回家,曾国藩和萧锦忠的交情应该不浅。即便这样,后来曾国藩在湖南办团练,有意请萧锦忠出山,萧锦忠也还是没有答应。

萧朝贵一路北上,把茶陵打下来后,请萧锦忠助力太平天国,萧锦忠也没答应。

萧锦忠。不安排工作,我就回去教书了。(设计台词)

对于萧锦忠回乡后就再也不出去当官,他的家乡人很不理解。有人就按照自己的想象,编撰了一些故事去解释他为什么不回京城当官。有说是因为他认为仕途险恶且皇帝喜怒无常,他觉得伴君如伴虎;有说殿试出榜后的恩荣宴,萧锦忠离席时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差点被认为是大不敬而砍头,好在他机智,说他不是看皇后,而是他喜欢楹联,他回头是看某幅楹联,并把那副楹联及全场别的楹联全都背了出来。

这些说法,以及萧锦忠中状元后,他的两个弟弟先后病亡,他回家是为了奉养父母的说法,都不靠谱。他的一首类似打油诗的《闲居即兴》,或许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出去当官。“依山傍水房数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布衣得暖胜丝锦,长也可穿,短也可穿。稀粥淡饭饱三餐,早也可餐,晚也可餐。无事闲游村市栈,棋也玩玩,牌也玩玩。雨过天晴上小船,今也谈谈,古也谈谈。夜归儿女笑灯前,饭在一边,菜在一边。不是神仙,胜似神仙。”他或许喜欢的,就是乡间安然似神仙的生活。

不过,虽未出去当官,回乡时44岁,正是做事业最好年龄的萧锦忠并没有真的闲着,他回到了曾就读过的洣江书院当了主讲。正如曾国藩会请他为祖母写寿屏一样,回乡后,主讲之余,远近过来求他字的,他有求必应。教书匠的薪资或许有限,但状元郎的书法,润笔费很是可观,这两个收入,足以保证他在乡间的优质生活。

只是,遗憾的是,咸丰四年(1854)冬,这个不愿意做官的状元,在家烤炭火,不小心中毒而亡,年仅51岁。

   王先谦

“教育厅长”卸任回湘,让长沙进入了电灯时代

或许是状元带了个头,清末的湖南,不热爱功名的考霸或者说学霸,还有好几个。

1888年,时年46岁的王先谦从江苏学政任上向朝廷请假回了长沙,此后,他也没再出去当官。

王先谦是同治四年(1865)中的进士,当时,他才23岁,标准的学霸加考霸。同治九年(1870)后,年轻的王先谦多次担任地方乡试正副考官、会试同考官。光绪十一年至十四年(1885—1888),外放授江苏学政。

学政相当于现在的省教育厅厅长,但级别比现在的教育厅厅长要高。它和布政使、按察使同为各省最高长官巡抚之下的三个最重要官职。

1888年,王先谦也才46岁而已。他的仕途还有很大上升空间,比他大7岁的张之洞即是个例子。张之洞也曾担任过学政,学政之后,他当巡抚,当总督,当军机大臣,成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

王先谦最初回长沙,只请了两个月假,而且,他回来是住在喻家巷族祠公屋里的。两个月后,他请当时的湖南巡抚王文韶代他向朝廷请辞,彻底卸任了江苏学政。

因为曾担任过学政,王先谦即使想闲也闲不了。他回长沙的第二年,先是应郭嵩焘之请,主讲思贤讲舍。主讲的工作量应该不大,所以,他还办了个独立出版社(书局),刻印书籍。过了一年,他又去城南书院当了院长。

1895年,陈宝箴来湖南当巡抚后,王先谦更是没有闲着,他一边当着城南书院的院长,一边经营着书局,还时不时和陈宝箴交流怎样练兵,而且,还抽空办了个叫和丰的火柴公司,颇有些时间管理大师的风范。

到1896年,王先谦更忙了,实体方面,他参与创办宝善成机器制造公司;教育方面,他积极参与筹划时务学堂。后世一直批评王先谦保守,实际上他为后来影响深远的时务学堂的创办,也付出不少;而且,对陈宝箴的邀请梁启超来担任中文总教习,他不但没有反对,而且“亦称美焉”,叫好不迭。

王先谦。巡抚大人,我想辞官,你帮我忙。(设计台词)

“中土工艺不兴,终无自立之日。”回长沙后,王先谦付出精力最多,也给湖南带来“福利”最多的,还是他对兴办实业的积极。王先谦十九、二十世纪之交,参与创办了多家实业公司,例如1902年,在他的积极呼吁下,湖南第一个矿务公司阜湘矿务公司成立,接着他又继续吆喝,成立了另一家叫沅丰的矿务公司。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湖南的矿产品出口总量竟然达到了全国第一。

他创立并任职经理的那家叫宝善成的机器制造公司,先还只是制造电灯泡和织编机。第二年,干脆开了个小型发电厂,从此,长沙进入了电灯时代,“长沙城自学堂报馆以至大道上的大商肆,咸人夕炳炳然矣”。这家小型发电厂,后来发展成为湖南电灯股份有限公司。

王先谦最早创立的和丰火柴厂也不得了。首先,它给当时的长沙平民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计养活者约七八百人”。其次,它掌握了火柴的核心技术,以前,国内别的火柴厂,要从日本进口柴梗和盒片,和丰成立后,专门另开了个柴梗盒片公司,“一切药粉,多有自制者,销路甚畅”。和丰生产的“双犯”和“龙牌”两种火柴行销省内外,给了很多民族品牌做大做强的信心。

这个精力充沛的实干家,为湖南作出的贡献还不止于此。1905年,在他和龙湛霖等人的吁请下,湖南设立了铁路支路总公司,他出任公司总理。在收回粤汉铁路的路权后,他任总理的这个公司“于长沙,准备自力修筑湖南境内之铁路”。他效仿外国公司,发行铁路股票和有奖公债。

很难想象,王先谦在实业方面做出巨大努力的同时,担任着岳麓书院的末代山长。“岳麓书院称名最古,所宜首订章程,创开风气。”他说。为此,岳麓书院的课程有了改革,“自群经、国文外,历史、舆地、算学、图画,中西共者也;各国语言文字,函宜通者也”。当时教育界知名人士皮锡瑞记载:“岳麓书院改章后,仿西学式教算学、方言。”他的这些作为,被认为是他对立面的维新派人士也认为他“提倡新学,树之先声,可谓良能,用心亦良苦矣”。

  叶德辉

吏部主事虽矜贵,归隐当个大藏书家

“吾归田已四年,求一读书人与语不可得。今阁下归,余获一良友矣。”王先谦回到长沙四年后,吏部主事叶德辉也回到了长沙。叶德辉的归来,让年长了18岁的王先谦非常高兴。从他的这番话也可知,叶德辉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1880年,16岁的少年叶德辉就读岳麓书院。1885年,21岁的他中举成为举人。28岁,进士及第。妥妥的学霸和考霸。

“天下至苦之事莫读书若矣。”年少时的叶德辉曾这么认为。曾认为读书是第一苦事的叶德辉,后来究竟因为什么成为学霸和大藏书家,已无从可考。

叶德辉是光绪十二年(1886)赴京准备会试的。备考之余,他每天到琉璃厂、隆福寺书肆去打卡。他走上藏书这条不归路,也是从这时起。

“家君每岁归来,必有新刻旧本书多橱,充斥廊庑间,检之弥月不能罄,生平好书之癖,虽流离颠沛固不易其常度也。”叶德辉的儿子叶启倬在《观古堂藏书目录跋》曾如是说。

叶德辉比萧锦忠运气好得多,1892年进士及第的同一年,即被任命为吏部主事。吏部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吏部主事是正六品,按当时的话说,“居是官者,率自矜贵”。但,这么个好差事,叶德辉没当满一年,竟然就“拂衣归隐”了。

叶德辉。有书和老婆,还当什么官嘛。(设计台词)

“拂衣归隐”的叶德辉,在藏书上花了大量的时间和大把的银子。在他把湘潭袁芳瑛“卧雪庐”藏书、商丘宋至“纬萧草堂”藏书、曲阜孔继涵“红榈书屋”藏书以及善化张氏所搜罗的王士祯“池北书库”等多家藏书择优收了之后,他在坡子街的观古堂的藏书举世瞩目。

作为大藏书家的叶德辉,自己的著作主要和藏书有关。其中被后世所推崇的《书林清话》,被认为是一部大量综合古典目录汇编而成的目录版本主题汇编,堪称古代书籍史。

叶德辉成为大藏书家,和他家、他本人善于做生意有关。祖籍江苏吴县的叶德辉在长沙出生和长大。叶家在坡子街经营有酱园、米栈和油坊等商铺。而他后来,曾主持火宫殿多年。

家里有钱,肚子里又有货,叶德辉的性格便显得“乖张”、不讨人喜。这也是他一直为人诟病的。后来,1927年他被农会处死,也是因为他作死的性格。

叶德辉60岁的时候曾写过一篇自叙,自叙开篇这样写道:“数十年轰轰烈烈、天子不得臣、国人皆欲杀、海内诵其著述、遐荒识其姓名之叶德辉,至是而年始六十。此为第一次揭晓事。不然,天下莫不知有叶某其人,而不接其丰采,不测其寿年,是必以为东方朔游戏人间,不老亦不死;蓟子训摩挲铜狄,非人亦非仙矣。”

自叙中,一边很自信地认定自己将后世留名,一方面也敏感地认为后世会误解他,把他认为是东方朔或蓟子训一类的奇葩。他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后来,人们确实把他传为奇葩。例如,大家热衷于传他在书柜贴字条:“老婆与书概不外借”;热衷于传他藏书中夹春宫画,说火神是女性,看了春宫画会不好意思,所以就不会烧他的书。

幸运的是,他的藏书并未全都毁于战火,根据《柳直荀在湖南农民运动中》一文记载,叶德辉被处死后,成立了“逆产清理小组”,“叶家浮财以古典书籍为最多,大小书箱、书柜、书架约计百数,东西两厢房陈列几满。小组负责人对原件加封加锁,运存省教育会图书馆保存。其古玩部分亦均开具清单,上缴革命法庭”。省教育会图书馆,即今湖南图书馆的前身。

留在湖南图书馆的图书,是叶德辉除了他的著作外,给后世留下的巨大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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