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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中，会有很多人从生命中走过，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奶奶虽然已经辞世二十多年，但她给予我的浓浓亲情，怎么也化不开，那些殷切的嘱托，细腻的关怀，让人怎么也忘不掉。 我的奶奶叫杨翠治，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女。作为一名旧时代的女性，裹着小脚，三寸金莲，干不了体力活。我想在旧社会里，给孩子裹脚的人家，应该算是家境还不错的吧。奶奶虽然出生在小地方，但也应该算得上是附近有名的美人了，然而奶奶的人生，却不是那么圆满，充满了坎坷和无奈。
奶奶是个苦命的女人，一生嫁过三个男人。小脚奶奶虽然不能干农活，但是懂得做人的道理。奶奶的针线活很好，绣得一手好花，嘴巴也甜，深得男人宠爱。奶奶懂得女人的本份，她会跑到几里路之外，送饭送水给男人吃喝。恩爱的夫妻，老天也会妒忌，过门不到几年，还未生养，男人就得急病死了。作为离开男人没法生计的小脚女子，奶奶改嫁本村一个排行老四的教书先生，这就是我的爷爷李高峰(李安贞)，奶奶从此被称为四奶奶。奶奶为李家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李光宇过继给了二奶奶带养，剩下的就是伯父和我爸了。 爷爷教私孰，经常教孩子们念《三字经》、《百家姓》和《增广贤文》。奶奶耳濡目染，竟也能倒背如流。闲瑕时候，奶奶就经常给我们讲《增广》中的道理，比如“在水识鱼性，在山知鸟音。”比如“从小偷根针，长大成贼精。”潜移默化之下，我也能背诵很多古诗文。虽然那时候并不太懂得这些文字的意思，但在人生的某一时刻，会突然领悟：“哦，原来这句话说的是这么一个道理。”从而生出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1951年，父亲才三岁，48岁的爷爷突然因病去世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盛传奶奶是个剋夫的女人。孤儿寡母，日子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但是奶奶不愿改嫁，在众人劝说之下，终于还是招郎上门。幸运的是，奶奶找到了一个非常勤劳朴实的农民李宁桂。1976年，在我三岁的时候，爷爷从树上摔下来，一周后又与世长辞。所幸儿子们都已长大成家，奶奶于是专心缝补浆洗，以带孙子孙女们为乐事。 奶奶做不了体力活，但她却在家门口池塘边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在带好几个孙辈之余，奶奶一心侍弄这块菜地。春天，会种上黄瓜、豆瓜、丝瓜、瓠瓜、南瓜、冬瓜、苦瓜、辣椒、茄子、向日葵，秋天会种上萝卜、白菜、榨菜和葱、蒜。菜地很小，只有大概10平方米左右，不能种上述的多个品种，所以象很南瓜、冬瓜类的，只能各种上2-3株。在一个品种换季之前，奶奶就会在菜地里播下换季的种子，从而保持了菜地始终郁郁葱葱。奶奶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经常给菜地浇水、施肥、除草。我很喜欢吃瓠瓜，新摘的瓠瓜，刨掉皮，切片后，水煮，又甜又嫩又滑溜，是很好的下饭菜。还有刚刚换季的丝瓜和茄子，炒出来是那样的鲜嫩可口，是儿时最美的回忆。
我出生的地方，叫李家祠堂。那里有二个组，紧紧挨着，屋场接屋场，居住着近200号人。人多地少，燃料不够。到了秋末，奶奶会用竹扒到山上去扫落叶，用来煨火取暖。冬天来了，寒风怒号，缺衣少食的孩子们，冻得瑟瑟发抖。奶奶找来火盆，为孩子们生火取暖。那时候的燃料极为缺乏，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几棵树，连草皮也被勤劳的人们刨光了。因而这些枯树败叶，就成了我们取暖的上好燃料。在跟着奶奶上山捡柴的岁月里，我们幼小的心灵就烙下了勤劳俭朴的影子，更懂得要未雨筹寥，早作谋划，才不会临时抱佛脚。 记忆中的奶奶，总是穿着一身小碎花蓝布衫，面容清瘦，精神矍烁。奶奶不识字，却非常敬重读书人，也殷切地盼望子孙们能够成为有学问的人。在奶奶的坚持下，三个儿子都读了高中，成为村里还算有点学问的人。大伯父去粮站当了会计，二伯父也当了队长，父亲最小，成了一名民办教师。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能够让孩子们读上书，奶奶感到非常自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奶奶的口头禅。奶奶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奶奶没有进过学堂门，但她特别欣赏读书人。小时候，奶奶在灶边烧火，我就趴在奶奶膝头上，听她讲“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当我拿回100分的试卷，奶奶就会在柴火灶里煨一个鸡蛋或者煮一个鸡蛋，作为奖赏。在奶奶期许的目光中，我努力学习，从不偷懒，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奶奶有一手好厨艺，但囿于物质匮乏的时代，却不能发挥出来。酒糟焖鲫鱼，酒糟焖大肠，酒糟焖猪肝，酒糟焖肥肉，便是奶奶想方设法弄出的花样。奶奶特别疼爱乖巧懂事的我，每次放学回家，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增加营养。事实上，那时候连酒糟也很难得，家里秋收后才会焖一坛湖之酒，这是过年时节走访亲戚的礼物，也是招待贵宾才舍得动用的珍品。 奶奶信奉佛教，在那个年代被认为是一种迷信。小时候的我，也跟着批判过奶奶的封建迷信思想。直到现在，才明白做人还是应该要有一点信仰。奶奶心地善良，为人谦和，她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路上遇到一根刺，她都会将它除掉，不让它挂烂他人的衣服。对流浪乞讨的人员，即使家里再困难，她也会抓上一把米，塞进乞讨者的口袋。因此，奶奶人缘极好，从未跟人争吵红过脸，常被人亲切地尊称为四奶奶。 奶奶经历过惨烈的衡阳保卫战，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担惊受怕，无家可归，只好深山茅草丛中度日。没有国，就没有家，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惨痛的记忆。晚年的奶奶，每逢初一、十五必定烧香祷告，祈求国泰民安、清泰平安。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薰陶中，培养了我们的家国情怀。 一晃经年。随着时光的流逝，孙辈们都已长大，奶奶的背也越发佝偻了。心心念念等孙子们生活安逸了，一定好好孝敬孝敬奶奶。然而，奶奶却没有等到这一天。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奶奶撒手人寰，从此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然而，奶奶所说过的那些话，却永远地留在了我们的心中。 点击链接查看作者更多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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