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虚逐血主大风，扶羸止渴停泄利——《本经》《别录》《伤寒》《衷中》中的黄芪

黄芪是汉民族医药中的常用植物成分。黄芪最早见于《神农本草经》，陶弘景《名医别录》记载四川、甘肃和陕西三省毗邻地区是我国黄芪最早产地，到了唐代时期苏敬《新修本草》中则记载说“蜀汉不复采用之”，也就是说黄芪的主要产地转变为陕西了，再到北宋时期苏颂《本草图经》记载以山西绵黄芪为道地药材，然后清代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又记载以山西、内蒙为佳。可见汉医药中的黄芪产地有从西南不断向东北迁移的演变过程。现今的黄芪则形成了山西、内蒙、东北三大主流产区的格局。随着产地变迁，黄芪的基质也经历了由从陕西、四川、甘肃的膜荚黄芪Astragalus membranaceus（Fisch.）Bge. 逐渐过渡到以山西、内蒙的蒙古黄芪 Astragalusmembranaceus（Fisch.）Bge.var.mongholicus（Bge.）Hsiao 为主的趋势。此外，而今有黄芪、红芪之分，在古代并没有这么清晰的划分。红芪大概始见于陶弘景《本草经集注》，陶氏在黄芪条下说“又有赤色者，可作膏贴用，消痈肿，世方多用，道家不须”，推断这也许就是现今的红芪，从弘景先生的描述来看，红芪在当时也不过是“世方多用”“消痈肿”，或有清热解毒、凉血散淤之用，之后“道家不须”四字颇耐人寻味，也说明此时红芪的补益功能并不为人们发现或者重视，所以都得不到崇尚补益的道家青睐。由是观之，不言而明《神农本草经》所载具有“补虚”作用的黄芪自然也就不含红芪了。

东汉时期默默无闻的医生张仲景（约公元150～154年—约公元215～219年）与清末民国衷中参西的张锡纯（1860年－1933年），两位张先生前后1600年，都是各自时代中务实的本草流派学者、医者，也是至今为国人所敬重的先贤。获益于对植物药用的烂熟于心，两张出手稳健，处方灵活，从药用黄芪中也窥见一斑。《金匮要略》凡见黄芪有7方，分别见于水气病（4回，防己黄芪汤、桂枝加黄芪汤、防己茯苓汤、黄芪芍桂苦酒汤）、痉湿暍病（1回，防己黄芪汤）、黄疸病（1回，桂枝加黄芪汤）、中风历节病（1回，乌头汤）、血痹虚劳病（2回，黄芪桂枝五物汤、黄芪建中汤）。《神农本草经》载黄芪之用曰“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且“补虚”，《名医别录》复言黄芪“益气”且可“逐五脏间恶血”。《本经》、《别录》这一记载完全可以说明黄芪之用具有补虚逐血的功效，既可用于皮表疾患也可用于脏腑病变。仲景先生药用黄芪配伍肉桂、赤芍，配伍防己等取其温补活血蠲痹、活血利水、补虚止痛用来治疗血痹、历节、水气病、虚劳的意图十分明确。后世解读伤寒汉方，往往忽略黄芪的活血性能，仅仅强调黄芪“补虚”之功，挂一漏一，实属衍误。

黄芪活血之能，也见于五代时期《日华子本草》载“破癥癖”，日华子也提及白水芪、赤水芪均有“治血”之功。金元医家李东垣《药类法象》中则记载说黄芪可以用治“疮疡血脉不行”。清代名医王清任《医林改错》创立补阳还五汤补气活血之名方，并在痹症有瘀血说篇中论黄耆赤风汤直言“治诸病皆效者，能使周身之气通而不滞，血后面不瘀，气通血活。”也知古人也有认识到黄芪活血这一功用者。张锡纯对黄芪的使用颇有自己的深刻领悟，其创拟的176个方中，用黄芪者达34方之多，又有用到黄芪的病案114例。对于《伤寒杂病论》不用黄芪的原因，锡纯先生分析说“寒温之热，最能铄耗津液，人参能补气，兼能生津液，是以《伤寒论》方中，凡气虚者，皆用人参，而不用黄芪也。”此说诚为真相。张氏认为黄芪“《神农本草经》谓主大风者，以其与发表药同用，能祛外风，与养阴清热药同用，更能熄内风也”，源于对黄芪“主大风”的高度认知，张氏自创定风丹、加味玉屏风散、镇肝熄风汤、加味补血汤、振颓汤、加味黄芪五物汤等方剂用于内外风证。究其实质，张氏“主大风”一说与王清任“气虚血瘀”论如出一辙，并无二异。

《名医别录》又言及“补丈夫虚损，五劳羸瘦，止渴，腹痛泄利”，实际为黄芪补虚之功的应用。张锡纯记载“治一妇人，年近五旬。身热劳嗽，脉数几至八至。先用六味地黄丸加减作汤服不效，继用左归饮加减亦不效。愚忽有会悟，改用生黄芪六钱、知母八钱为方，数剂见轻，又加丹参、当归各三钱，连服十剂全愈。以后凡遇阴虚有热之证，其稍有根柢可挽回者，于方中重用黄芪、知母，莫不随手奏效”对于阴虚内热的虚损病者，张氏敢于打破禁忌，以黄芪、知母相佐为用，独出心裁，诚为原创。锡纯先生又认为黄芪善补肝气，“愚自临证以来，凡遇肝气虚弱，不能条达，一切补肝之药不效者，重用黄芪为主，而少佐以理气之品，服之，复杯之顷，即见效验。”并记载“王氏女，年二十余，心中寒凉，饮食减少，延医服药，年余无效，且益羸瘦”，诊为肝虚证，重用黄芪获效。至如黄芪配伍用于消渴，张锡纯主张“升元气以止渴”，其所创之消渴方玉液汤和滋膵饮中重用黄芪是为明证。而黄芪主“腹痛泄利”则又不得不提张仲景黄芪建中汤了，该方现今被广泛应用于中焦虚损为主的各类消化系统疾病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