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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诗的议论探究(3)

 飓风居主人 2020-07-14

总之,杜诗的议论或与形象结合,或与叙事结合,或与抒情结合,有着自己的特点,既不同于完全谈玄说理的六朝玄言诗,亦有别于好以议论入诗的宋调,而是“带情韵以行”的唐诗。

(三)

杜诗用议论的手法取得成功也是因为杜甫勇于创新,善用多种艺术手法进行议论,使议论富于变化,不拘一格。

以诗说理,富于理趣。以诗说理,六朝时期的玄言诗就是如此,但“理过其辞,淡乎寡味”,没有多少诗的韵味。杜甫的诗歌以诗说理往往在描写景物中进行议论,使景物含有理趣,使诗歌具有诗味。如《后游》诗云:“江山如有待,花柳自无私。”写江山花柳象是等待人们去欣赏,说明大自然对人类是没有私心的这一道理,就颇有深意。再如《秋野》:“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水深了鱼儿非常快乐,林木茂密鸟儿自然会知道归来,用以说明自然环境的优美对人类影响的重要,亦有理趣。又《江亭》云:“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看见缓缓流动的江水,望着天空中不动的云彩,争竞的心思和飞驰的意念也会因之停滞,说明“水流”、“云在”中也含有深厚的哲理,当然这是与杜甫当时的心情相应的。再如《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一联,本意是说要清理草堂中的花木,但却形象地表达了一个爱憎分明、亲善去恶的生活哲理,精警有味。以上例子说明以诗说理并不是概念化,而是要用具体的景物或事物,如江山、花柳、鱼乐、鸟归、新松、恶竹等形象地反映出来,否则就只是干瘪枯燥的说理而不是诗了。再如杜甫《缚鸡行》一诗,通过“厌鸡食虫蚁”是因其“杀生”,但卖鸡使鸡“遭烹”亦是“杀生”,因而引出“虫鸡于人何厚薄”的两难问题。面对这一问题,诗人采取了“鸡虫得失无了时,注目寒江倚山阁”的不了了之的态度。赵次公云:“一篇之妙,在乎落句。”妙就妙在末句的理趣寓于活生生的描写之中,在于人与鸡、虫之间密切的生态关系中,故理趣深厚而诗味浓厚。

单刀直人,直截了当。杜甫的《诸将》五首皆以议论为诗。其二云:“韩公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胡来不觉潼关隘,龙起犹闻晋水清。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诗歌直斥诸将无能,不能制止外患,反而借助外力。特别是末联以设问进行议论,直截了当地责备诸将只知坐享太平,不思报效国家,“可谓深得讽谕之道。”(贺裳《载酒园诗话》)再如《有感》五首其三中“莫取金汤固,长令宇宙新。不过行俭德,盗贼本王臣。”此四句就是在感慨时事的基础上引发出的大议论,诗人反思历史后认为:险固不足恃,惟有始终保持天下处于富足、生机勃勃的状态,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要做到这样并不难,只要提倡实行节俭,不要“官逼民反”,天下就会太平,因为所谓“盗贼”原本就是王朝的百姓。这就明白地指出了国家兴盛的道理,议论精警,感慨深沉。

皮里春秋,暗寓褒贬。皮里即指肚内,春秋指褒贬,这是指表面不明说而暗中寓褒贬的一种议论手法。杜甫《诸将五首》其五:“锦江春色逐人来,巫峡清秋万壑哀。正忆往时严仆射,共迎中使望乡台。主恩前后三持节,军令分明数举杯。西蜀地形天下险,安危须仗出群才。”严武离蜀以后蜀中曾先有徐知道之乱,继有吐蕃攻陷松、维、保三州,后又有崔旰之乱。而时任三川副元帅兼节度使的杜鸿渐非但不能制,反以姑息。此诗“追思严武之军令,实暗讥鸿渐之日饮不事事,有负主恩尔。”并指出“必如严武出群之才,斯可当安危重寄,而慨鸿渐之非其人也。”(《杜诗详注》引钱谦益语)全诗议论,皆以唱叹出之,既见出杜甫的不凡器识,亦显出诗人深沉的忧国情怀。诚如郝敬所说:“此以诗当纪传,议论时事,非吟风弄月,登眺游览,可任兴漫作也。”(《杜诗详注》引)再如《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亦采用比喻的手法进行议论,明说朝廷百官都是当今的栋梁之材,构造国家大厦难道还少我这块料吗?明褒而暗贬,并引出诗人忠于朝廷的表白,自然贴切。

针对现实,以古议今。以汉寓唐,以古写今,这是唐人写诗贯用的手法,杜甫也不例外。杜诗中的议论就往往以汉寓唐,针对现实,以古讽今,以古议今,如《能画》诗云:“能画毛延寿,投壶郭舍人。每蒙天一笑,复以物皆春。政化平如水,皇明断若神。时时用抵戏,亦未染风尘。”全诗议论,皆用汉武帝故事,通过画画、投壶、角抵戏等表面升平景象的描写,讽刺唐王朝统治者玩物丧志、失政致乱,用以警戒当时,用典贴切,含意深刻。正如黄生所说:“借古喻今,美恶不掩,风人之旨,尽于此矣。”(《杜诗详注》引)再如《阁夜》一诗以壮景写衷情,抒情议论结合。由鼓角悲壮而联想到野哭战伐,渔樵夷歌,由阴阳代谢而感叹“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世变无常,因而“思及千古贤愚,同归于尽,则目前人事,远地音书。亦漫付之寂寥而已。”(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十八)借古议今,悲壮动人。再如《北征》中“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奸臣竟菹醢,同恶随荡析。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这里诗人指出唐明皇在逃往西川的“狼狈”之时,还能翻然悔改,杀死了杨国忠兄妹,是与古代的亡国之君如夏桀、殷纣等不同的,从而证明“皇纲未宜绝”;又以周宣王、汉光武比肃宗,照应首段的“君诚中兴主”,说明有这样的皇帝,唐王朝必然“再兴”。以古议今,大发议论,结合现事,表情曲折,不愧为杜诗的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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