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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我的邻居:可怜的豆豆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如果让人作出选择,谁也不会选择苦难。不幸的是,他还没有选择的能力,苦难象魔幻如影随形。

豆豆,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和我的儿子同岁。

他到这个村子时,还躺在母亲怀里做梦,惊扰他梦的是他父亲。在父亲的追打下,他母亲到处躲藏,如不是人们的干涉,不知他会哭多久。

这个村子是他的老家,准确地说,是他爷爷的老家。他爷爷是山西某煤矿的工人,退休了,叶落归根,又回到他旧时的老屋。他的父亲有精神病,村里人对疯子的称呼是“魔道”。魔道父亲似乎对村头的池塘情有独钟,那里是他常去的地方。对别人的戏弄、招呼,他支吾着,依然在池塘边转来转去。大家觉得,他迟早要跳到池塘里去。

最后他失踪了,肯定跳进了别处的池塘,因为村里人忙乎了一整天,也没有捞到他的尸体。

他母亲抛下他时是在他爷爷死后。爷爷是家中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缺了钱的家庭,唯一不缺的是争吵。母亲和奶奶的争吵常引起邻居的围观,豆豆常蹲在厨屋门口,呆呆地看着门外戏闹的孩子们,一脸茫然。


一个缺吃少穿、没有丈夫的女人,终于选择了离家出走,邻居颇能理解。人走了,村里风平浪静,远不如哪家的鸡、鸭走失了,吵得全村都不安宁。

后来,我全家迁居徐州离开乡村时,豆豆也不过十多岁,和奶奶相依为命,身体依然那么瘦弱。村里孩子玩耍打闹时,他总是站在一旁看着,和孩子们玩耍是他的渴望,但孩子们常常忽视了他的存在。偶尔有皮球从自己身旁滚过,他会飞快地跑过去,拣回来,递给其他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

再一次得到豆豆的消息,是在一年前的春节前夕。弟弟进城来看我,中午吃饭时,无意中说到豆豆,说豆豆的奶奶夜里摔断了腿,没钱看病,豆豆哭了一夜,天明时头发都白了。听毕,我再也坐不住,忙站起来,走进我卧室关上门,泪流满面。几十年来,这是第一次失态,不知触动了我哪个感情的痛点,也许他是我看着长大的邻家孩子?也许是和我的儿子同岁?儿子每天对桌上的饭菜挑肥拣瘦时,村里那个孩子一夜哭白了头。

弟弟走时,我告诉弟弟给豆豆送袋面去。弟弟告诉我,现在哪家的粮食都够吃的。我又塞给两百元钱,叫他偷偷给豆豆,买点年货。

后来弟弟告诉我,豆豆没要。我不知他是出于自尊?还是弟弟送钱的方式不对?

有一次,村支书到城里买电器,中午,我邀了几个老乡请他吃饭。席间,谈到豆豆的事,请他帮忙把豆豆安排到沛县大屯矿上工作。我们的村子靠近矿区,每年矿上都会给村中招工的名额。对村支书来说这样的事情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今,我无法忘记村支书看我的眼神,似乎在想,我怎么提了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我知道,这些名额会给他带来一些实惠。显然,他看到了我的不识时务。


此后,断断续续听到豆豆的一些消息,他在村里建筑队干零活,搬砖、和泥,那是繁重,收入不多,季节性很强的工作。再后,听说他找了一个四川女人。

有一次,回老家喝喜酒,见到豆豆。邻居的孩子结婚,作为邻居,他在帮忙。随着大老执(司仪)的叫喊,他端着托盘把菜送到每一个桌上。


他仍是那么沧桑,面容的苍老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每上完一轮菜,他站在厨房门旁,静静的,随着别人的调笑,偶尔看到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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