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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北到道北,由黄河至沙河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司滨

西京城在陇海线南,陇海线北便被称为了道北。1934年,陇海线修成,东部人沿线来陕。1938年,黄河花园口被炸后,又有不少河南人进关中。这些人便在城北安扎下来,岁月风尘中一点点融入这个城,又被这个城半推半就地拒绝。“道北”是一例,“河南担”也是。

在西京人的口中,“道北”就是穷、乱的代名。失去家园的流民聚集在被遗忘的角落,自生自灭,于穷途困路中滋生邪恶。抢劫、偷盗滋扰了土著,便多了许多谣曲编排着道北人。“出北门,上北坡,野鸡贼娃一窝窝。”这些贼娃里最知名的莫过于身背十一条人命的魏振海。争勇斗狠的狂魔,搅扰了这座城,被枪毙时才二十五六。

诗人徐剑铭是江苏丰县人,他的传记里有来陕的细节。1950年风雪飘飞的寒冬,6岁的他因为超高在黄口车站差些没能上了火车。沿着陇海线进关中,在桃园住地窨子搭木棚子,出东门沿乡野路上学读书,一年年成长渐成了陕人。

徐剑铭是我乡党,丰县是我家乡,在鲁豫皖四省交界,地图上江苏西北细长的小角角里有我的祖祖辈辈。但这块地区却不是富庶之地,是在苏北的最北了。

江苏的名字由来,从来和苏北无缘,那是富贵温柔的江宁与苏州。身为江苏人,我能清楚明白苏北的含义,一如老陕嘴里的道北。

彭城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这种争的最好表现莫过于徐州火车站的乱象。每至春运,外出务工的农人扛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争奔逐突,插队上车,他们大多皮肤黝黑、牙齿焦黄、衣着朴素脏乱,说话吵吵嚷嚷,他们都是我的乡党。

这块汉文化的发祥地,出了两位布衣皇帝,更有数不尽的良将贤臣。为何在今日的世事里,失了曾经的大度与从容。

丰县有沙河、还有渊子。

1742年,黄河经开封、兰考、商丘、砀山、徐州、宿迁、淮阴一线东入黄海。梁寨陈氏石林还在北岸静守岁月。入夏以来,黄淮交涨,河道决口,大水向北为陈氏石林所阻,旋成深渊。这就是梁寨渊子的由来。端午去梁寨,远见“千年古镇,状元故里”的牌坊。这里是明清两朝徐州地区唯一文状元李蟠的家乡。如今的渊子正在发展旅游,人头攒动,碧荷连叶,烈日下也仆仆风尘。这是土味,一直未变。

陈氏石林现已在渊子北岸复建,小院里草木葱郁,静谧安然。碑刻着陈氏先祖的荣耀事迹,庄严肃穆。

1851年,黄河于砀山县蟠龙集决口,湍流转东北,过丰县、沛县西北,注微山、昭阳、南阳湖,丰沛成泽国。泛道却永久地留下来,这泛道就是大沙河。

2016年,我去沙河古镇,徒步行于旧街改造的村落,铺石路、泥坯房、檐下曲流缓缓,白墙青瓦,别有风情。村落旁即是万亩梨园,每年三月梨花艳放,游人如织,是为梨花节。

但166年前的沛丰人却只有携家眷一路南逃,“故乡永成泽国,不复顾恋矣”!

沙河在凤城南18公里处,河堤上绿树林林,鸟雀翻飞,风光旖旎,更有声名在外的大沙河红富士产于此,挂果时红彤似火,叶碧欲滴,相映生辉。

这是一九四九后,开挖黄河故道,引长江水,植酥梨、果树,孕育四野才成。

1855年,黄河于兰考铜瓦厢决口,泄向东北,经菏泽、东明、郓城、济南、利津入渤海。曹州府郓城、鄄城、嘉祥、巨野难民纷纷南逃,经微山湖见荒野肥美,遂“垦荒为田,结棚为屋”,筑寨设防。等老沛人归来,已是沧海桑田,换了人间了。

同是天涯沦落,苦于水患,为了主客之分械斗不断,殒命无数。地方当局调解无力,无奈于土客交错修筑一条南北长堤,是为“大边”。山东客为里,老沛人为外,此为“边里、边外”。

是时,南有太平军裹协北征,北有捻军呼应,1855年黄河决堤,灾民流离,纷纷入捻。淮河两岸,遍地皆捻。

1965年,捻军于山东曹州设伏,全歼蒙古骑兵精锐,杀僧格林沁,朝野震动,调灭太平军的湘军首领曾国藩剿捻。微山湖各团练借此纷乱,攘治对手,曾国藩威抚并用,延及十余年的湖田纠斗,终至平复。

那日坐着与沛县老乡饮酒,聊起来边里边外,血仇家恨早已随风。再读资料,记载山东水患后曹州人踉跄南行终至微山湖畔安居,思乡情切,依旧名才有了龙固、大屯……又查唐团所辖,欢口赫然在列,我还问起老乡马庄属边外边里的话,便突然想起,大爷去山东参加司氏族人聚会的事,想来,我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了…………

1938年兰封会战,国民革命军炸开黄河花园口大堤,河水向东南奔涌肆虐,形成了跨越豫皖苏3省44县的黄泛区。这里头有周口、新乡、蚌埠、淮阴、徐州。

后来有人撰文专写了黄泛区的乱象,解释了黄泛区的恶劣环境导致了生存的艰难,故而才有“穷山恶水”,才有了“泼妇刁民”!

这是唯物主义的论调,也暗含了地域歧视。

冯小刚在《一九四二》这部电影里对豫人入陕有比较细微的描述,当然这里边笑中有泪,说得也是人性那点事。

人穷了是否志短?是否就脏乱差?

多年来,当我慢慢成长,慢慢明白后,跟好友聊起来人和人的差别还真不在钱上!

人和人的差别主要在教养!

缺了教养,别说河南人,即使北京人、上海人、美国人,也是渣!

但穷地方很难有教育资源。夫子说,道不行,求诸于野!在野的多是旧规陈俗。逢上乱世灾年,都是各自活路了,哪里还管规矩。

所以富人傲慢,也多善良。穷人机警,也多粗鄙。他俩都不贵!

朱大可在《流氓的盛宴》一文中道破玄机,朝代更迭无非土匪出山,换座龙椅。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都是一律,都是“流氓”!

这多少让人有些泄气。但也有好处,既然溯追血统都是贱民,就老老实实加强教养吧!

2007年,西安开始为道北更名为大明宫区。

我的家乡也在变化,越来越多的年青人走向城市,春节了才回家。炮越放越多,春联上却还是永远的那句:生意兴隆,财原滚滚!

这倒让我想起南山下农户的门楹,一个个的醒目题着——贵在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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