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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传恩:渐行渐远的乡村“大鼓”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宋传恩

长期在城市居住,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叫你应接不暇,充耳的现代音乐节奏鲜明,旋律强烈,满眼的奇装艳舞。闲坐阳台,捧书在手,以期片刻的闲情逸趣,偶尔想起童年时代乡村的大鼓书,顿时激动不已,时断时续的思绪在久违的乡村浮动着。

乡镇每逢集市,在集市的一头,总能看到说书人的身影,他们选择的地方大多是固定的,冬天在向阳处,夏天在树荫处,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乡下人把听大鼓书叫听说书。先是说书人舞动着手中的鼓棒,“咚咚”的鼓声在集市的街道上游动着,那鼓声像是充满魔幻的魅力,把一个个书迷们从集市的四面八方勾引到这里。

人们围在说书人的周围,有的摸块砖头,要么脱只鞋垫在屁股下,有的两腿一盘干脆坐在地上,周围亦站着不少人,他们还要去赶集办事买东西临时跑来过过书瘾。

说书人看到听书人陆陆续续地到来,就先说一个小段子,就像大戏开场前演出的折子戏,避免人们无聊,借以稳住前来听书的人们。一个小段子说完,说书人喝几口茶,清清嗓子,右手敲鼓,左手打板,伴奏着充满节奏感的鼓点,把古代传奇的故事推给人们,听书的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浸在说书人的说唱之中。

说书人说唱的书目有几十本,如《三侠五义》、《隋唐演义》、《杨家将》、《说岳全传》、《包公案》等。就是同一部书,不同的艺人说出来则各有不同。旧时,评书没有固定的版本,说书艺人的师承全靠口传心记,有的说书人经过多年的历练,会把其他书目精彩的部分移植过来。

在听书的过程中,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随着说书人的推进,故事进入高潮,你听得如痴如醉,突然说书人一停,“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把鼓我发展的路子。棒和竹板放在鼓上,两手抱拳鞠躬,人们知道说书人开始收钱了。

有的说书人拿着自己的礼帽,有的就是靠双手在人场里收钱,钱多的多拿,钱少的少拿,全凭心意。人们把一毛钱、两毛钱丢进他的帽子里,说书人看到外围站着的人想走,会及时喊住,“老少爷们,捧捧场,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人们便不好意思走开,只有站在那里听书。一个上午三四个小时,说书人总要收上四五次钱。

有时,人们也会张罗着请说书人到村里说书。夜晚,说书人坐在村中较宽敞的地方,人们一层层地把说书人围在中间。乡村的夜很静,咚咚地鼓声传得很远。夜幕中,天上繁星点点,村中说书场上灯光昏黄,说书人把乡村的夜晚幻化在传奇而又浪漫的故事中。夜已深,先前玩耍的孩子早已回家睡觉,应大伙的要求,说书人连续续了几节,终于收场休息。第二天的中午,会有人把从各家收来的粮食交给他。

说书人全凭一张嘴,同样是艺人,差别很大。有的艺人声音宏亮,吐词清楚,无论是说是唱,字正腔圆。而且头脑灵活,反应敏捷,用肢体语言淋漓尽致地描摹出书中人物的音容笑貌,让听书人神魂颠倒,如醉如痴。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真切地领略了说书人的口才和机敏。我们的班长因和校长走的太近而遭到同学的批斗,不料,他爹就是说书的。一天上午,我们刚到校,他爹便冲进教室,高声喊道,“我是XX的爹,俺家三代是贫农,根红苗正代代红。谁要再敢斗俺儿,我骂得他四海翻腾云水怒,揍得他五洲震荡风雷激”。一席话震得大家目瞪口呆,他一拍桌子,扬长而去。此后,他儿摆脱了挨斗的命运,校园内多了一个流传多年的笑话。

有时,一个集市会出现两个说书人,按照同行的规矩,必须和先到的艺人打声招呼,两人抱拳相揖以后,坐下抽烟聊天,询问尊姓大名,家居何地,之后便询问师承,辨别门庭,师傅是谁?师爷是谁?对此,说书人称之为“盘道”。通过盘道,门庭、辈分彼此清楚,是师叔的称师叔,是师爷的称师爷。

最后论及说书一事,那就看后来者的才艺如何,如果他身怀绝技,自认为能打开局面,绝不想仰仗他人,自然会辞别前者,另拉场子:我上那边喊两嗓子,混不上饭吃,再来拜访!

如果后来者认为自己不如前者,另开场地,纯属自找难看。他便心悦诚服地依附于前者:有你在这里撑天,我那敢横行。我在这边伺候着,帮着你收收钱。散场后,两人到小饭店吃饭。饭后,前者拿出一些钱来交与后者,叫他买碗茶喝。后者也不推辞,只管收了钱,两人告别而去。

在说书的行当中,这叫“吃二馍”,也叫“啃板凳腿”。

大鼓书最早形成于清朝初期,由山东民间艺人根据“鼓词”改编而成为一种新的曲艺类别。最后从山东流行全国各地,由于各地艺人的生活阅历、文化素质,活动区域风俗的不同,他们与本地的山歌、民歌、方言相融合,形成了不同的大鼓书艺术流派。

早期,多数说书人处于游走状态,清道光年间编修的《都门纪略》,内有一

首咏大鼓书的诗:

弹弦打鼓走街坊,小唱闲书急口章;

若遇春秋消永昼,胜他荡落女红妆。

此诗正是此种演出形式的写照。可知当时唱大鼓书的,原是走街坊串胡同的,而且唱的人不是“女红妆”。而且说书的内容受到人们的非议。清·富察敦崇作《燕京岁时记》,说“大鼓多采兰赠芍之事,闺阁演唱,已为不宜”此时认为大鼓、评书最坏人心术,把它列为诲淫诲盗一类。 

    魏元旷的《都门琐记》中,记载了光宣之际,妓女说唱大鼓书出局侑酒的场面,曰:大鼓书,北妓所奏,以架支鼓,鼓小而扁,两面皆可击,妓倚门立,左手拍板右击鼓,师以三弦叶于门外,有《昭君出塞》《南阳关》《绕口令》等曲,其音繁随急促,有一起至一二十句者,似说似唱,莫知为何调。

民国初年,在北京的天桥,说书人已有了固定的场所,场地中间立一白粗布大棚,状如大伞,棚下设四至六排板凳。清末民初诗人王述祖有一首《天桥词》为证:“道旁有客说书忙,独脚支棚矮几张。白叟黄童齐坐听,乞儿争进手中香。”

然而,历史的无情叫人无可奈何,曾经风靡全国的大鼓书在民间几乎绝迹了。

儿时,我常为听大鼓书而苦恼。每逢集市,学校的操场的一角就是说书场。一下课,我立即飞奔那里,听上一段,上课的铃声一响,我又跑回教室。放学了我又挤到说书场直到散场才回家吃饭。对说书的痴迷常因听到的故事不完整而懊恼。成年后,我买来说书人说过的书,令人遗憾的是,书中哪里有说书人说唱得精彩。

当然,伴随着历史的脚步,我们不可能也没理由要求大鼓书再回到民间,它沉淀为人们的记忆已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大鼓书毕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过无尽的欢乐,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大鼓书一定会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永恒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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