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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媒婆,成了记忆中有点遥远的符号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古岸云沙

三十年前还讲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牵线搭桥自然少不了媒婆,不象现在,完全是自由恋爱,一见钟情也好,陌路相逢也罢,恋得自由,爱得自在,散得也随意。时代在进步,人的思想亦是日新月异,如今又有了这婚介所、电台速配,媒婆就彻底失去了市场。

乡村媒婆,也就成了记忆中一个有点诙谐有点遥远的符号了。

我对于乡村媒婆是有一点点感情的,这不仅是因为他们都是我身边熟悉的人,而且他们并不单单以此为职业,有时纯粹是一种热心,不图回报的,事成之后,顶多是吃一顿饭,二盒子大鸡的烟,这问题就解决了。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我叫他大姥爷的,他的爱好就是给人说媒。他的家庭里有一种遗传病,也许是脆骨症,正长得好好的,可是有一天一不留神就摔倒了,这一跤跌下去就成了瘸子,再也不长了。他兄妹四个倒有三个是这样的。只有一个二姥爷是好好的,教书,也结了婚。

大姥爷不到一米四,瘸腿,因为他姓姜,是吃的那个姜,周围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姜疙瘩。乡村里有的是幽默风趣的人,这外号起得又形象又贴切。

其实说媒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你首先要摸清双方的家庭、性格、为人处事,老人如何,双方孩子如何,掂量了再掂量,就象在秤上称东西,两边要差不多儿才能打起秤来,差得太多,说不成,可不就慢慢砸了自己的牌子。媒婆的牌子就象人的脸面一样重要,你首先要做到不坑不瞒,说成几对儿,才能取得乡里人的信任,人家才肯把孩子交给你,那可是人家孩子一辈子的幸福呵。

有几桩媒还是我母亲保成的。据说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是我的大姥爷保得媒。后来我母亲又把她本家的几个妹妹说到我们村子里,二个村子近得不到五里路,亲戚套着亲戚,知根知底,我母亲为人厚道,村子里谁家女儿出嫁结媳妇儿差不多都是我母亲出面。

这事儿兵分两路,我们这边是我母亲出面,那边就是我大姥爷,这中间的传信说合往来都是我大姥爷的活儿,我母亲就退出来了,喝喜酒谢媒人时,我母亲就让我父亲代她出面。那时候我常常笑我父亲,吃喝的好事儿都让我父亲白占了。那时候吃喜酒是让人羡慕的事儿。不象现在,动不动就下馆子,再也找不到那种生猛海啖的味儿了。

后来我母亲说合的其中一个媒,她那个远房的妹妹嫁在我们村子里的,两个人性格有点不合,男的太老实,女的又太厉害,两个人一吵架就跑去我们家理论,把我父亲气坏了,摔了杯子。我母亲也后悔死了,就此金盆洗手不干了。自那以后,他们仍然在自己家里二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如今吵吵闹闹了一辈子,一辈子却也安安稳稳,并没有离婚。也许这正所谓:欢喜冤家。

大姥爷给人说了一辈子媒,自己打了一辈子光棍。

我的老新媳妇大娘也给人说媒,她说媒是要人东西,要人钱的。半道上嫁给我的前庄大爷,未生一男半女,我们和她都不怎么亲,总象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她娘家在城南,有点点山东单县口音,说话有一天咬词不清,她说梳子不叫梳子,叫fu子,说水叫fei,舌根子发软,可是见人真是亲,女孩儿她叫妮儿,男孩她叫小儿,叫得我们心里痒痒的,就象自家亲生的一样,我们的父母从来不会这样叫我们。说起来是一套套的,可是做起事来又是另一套套的,她嫁给前庄大爷时,我的二堂姐还不到二岁,有晚娘就有晚爹,我的二堂姐从来没有吃这一顿饱饭,常常挨打挨骂挨饿。

去年前庄大爷去世时,二堂姐狠狠地与她闹了一架。多少年的委屈,一肚子的怨恨,一倾而出。说过倒过,还是要管事,不管她一个孤老嬷嬷怎么生活?

她从不在我们村子里说媒,因为没人相信她。这样口如蜜心如蛇的后娘谁会相信她?

等我长大时,我的堂姐们已经出嫁。我们住在老五爷爷的院子里,她常去我们家里玩,我跟她学会了推牌九;晚上我跟着她去外村子里听戏,回来的路上,一起偷过人家的毛豆角儿。我喜欢她拉着我的手喊我妮儿,说她总是惦记着我。她的表达感情对我有一种无可抵挡的吸引力。

在我的乡村纪事里,对乡村媒婆的情感是一种无可回避的感情。假如我不写此一笔,这些纪事就是不完整的,虽然如今这些东西都零零散散地在我的博客里睡着大觉,好象有一根绳,在记忆里串着。我曾就此事,征求过二哥的意见,问二哥我是否可以,二哥说只要你喜欢你就写好了。

所以今天我才要这样郑重地写下面的文字。如果说上面的人我写起来得手应手无所忌讳,下面的就要稍微斟酌一下了。因为我接着要写的一个人物就二哥的父亲——叫唤猫大爷了。

农村里有一种说法:叫唤猫不逮老鼠。由此可见,二哥的父亲不是一个多么有用的人。这么说对二哥有点不恭,我觉得挺对不住二哥的。然而情之所致,我无法避开。虽然二哥于我,是这样亲近的人。

分生产组时,我们分在一个组里,因为我们几家子劳动力都不强,我父亲与大爷都教学,家里人口多,孩子们都上学,主要劳动力就是我母亲与我大娘。

二哥家里,二哥上学。大娘腿不好,从不下地,大哥三哥都是比较老实的,老实到有点缺心眼。大爷凡事存不住气,喜欢喳喳呼呼,而且没有一点点做庄稼人的本事,五大三粗,没什么力气。使牲口使不好,扬场扬不好。干活又慢。后来分了责任田,我们仍在一个场院里干活。我父亲他们一辈的,就常常和他开玩笑,说他是叫唤猫不逮老鼠,“菜劳力”一个。故意逗他喳呼。他是个好人,没什么坏心眼。农闲时就跑着给人家说媒。

也不知道说成没说成过,反正忙得很。家里条件不好,二哥去东北考学,完全自己养活自己。冬天打零工,夏天去山上摘野果子。我们一起长大。他家的西墙挨着我家,东墙挨着我大娘家。家里有好吃的,我总是和弟弟抢了,隔着墙头扔给二哥。有一次,二哥由家里偷出新蒸的包子,拿给我吃,让我快快跑,别让他的小侄子侄女们看见,免得被他们一锅儿端了。

二哥工作之后,家里条件好,大哥三哥家里都盖了新的房子。叫唤猫大爷与大娘还住在以前二哥住过的小东屋里,土墙。窄小。低矮。院里周围住着大片的北瓜,蔓着秧。由那里还可以找到一点点旧时的记忆!

因为家务事处理得不好,二嫂除非过年过节是从来不回家的。家里人也都有点怕二嫂。每一年大爷都要偷偷地来二哥工作的地方好几次,也不去家里,就在单位里找到二哥,说是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二哥请了假,带着他去医院检查,一通儿查下来,一点病也没有,二哥带他吃点好的,给他二百元钱,他就高兴地回老家了。

后来二哥办了一张卡给他,按月儿给他打钱。那些钱其实他花不了,都给了家里儿子们的孩子花了。如今他也有八十多岁了,走不动了。倒是二哥要常常地往回家跑了。

人这一辈子,有时真是难说。

三十年过去,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依依呀呀的时代。

那些个事,那些个人,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无法割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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