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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县人最温润心灵的问候:恁烧的啥汤?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程守忠

啥汤?在徐州丰县老家大名鼎鼎,鼎鼎大名! 

在4300年前,中华烹饪的祖师爷(也就是作为厨师职业的第一人,大家好说鼻祖。)彭祖(彭铿) ,用野鸡配麦糁制作了一碗“雉羹”,献给了尧帝,尧帝一尝,鲜美至极,顿时心花怒放,把大彭氏国(今徐州市)分封给彭祖,于是雉羹名满天下。雉羹就是啥汤的前身,号称“天下第一羹”!

啥汤的“啥” 字,颇为复杂,一说为“饣它”字;另一说该字为左右结构,左边是"月",右边是上下结构,上面是"天",中间是"非",下面是"一";释意者曰:"月"者为肉;"天"者,民以食为天,"非"为土上禾,"一"者为地。该字读作"啥”,因这两个字都冷僻,就以“啥”字代替了。

乾隆皇帝问啥汤,最为老家人津津乐道。乾隆五下江南,第四次驻徐州行宫(今市博物馆)。乾隆观赏市井,品赏到“饣它”汤美味,很是受用,便问厨师:"是啥汤?""就是饣它汤。”

乾隆又问厨师:"啥汤怎样写的?"厨师说者无心,顿时傻了眼,就急中生智用手指比画着"食"字右边加个"它"字,即今天沿用的"饣它"字。乾隆不识这个字,看在彭祖面子也就接受了这个自造的汉字,而且高兴地封徐州饣它汤为"天下第一羹"。 "乾隆问啥汤"的故事最早出自徐州,近几年又在各地衍生出了雷同版本。据说有淮北版、砀山版、夏邑版、蒙城版等等。

老家人都会烧啥汤,以羊肉啥、鸡肉啥最为盛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隆冬里,赶集上店,浑身就像泼了凉水,牙齿上下直打架,脸皮冻得青紫。此时,一碗滚热的啥汤下肚,暖意顿时在胸腹间涌动,额头上汗津津的,那叫一个爽快啊!此时,给多大的官也不当,给多少钱也不赚,喝一碗啥汤,就是老家人感到最幸福的所在。

老家至今还有这样的习俗,赶上红白事,大清早来帮忙问事的,都是古道热肠之辈,忙起来就停不下手。但不吃早饭,哪有精力操心费力。事主就会早已把昨天晚上煮好、拆好的羊肉、鸡肉,连汤一起倒进大锅里,续上大米,或者麦仁,大火烧开,文火炖煮,满院飘香。

快烧好时,下上细粉头,白菜或者青菜叶,啥汤就烧好了。拎出来一筐雪白的热馒头,每人端一个大白碗,蹲着、站着(很少有坐下的。)吃着暄腾的、满口麦香的热馒头,啜吸着啥汤,就是最好、最受欢迎的早饭了。

汤禁(不限量)喝,馍禁吃。从前老家人出的都是力气活,自然饭量大,吃五六个馒头,喝四五碗汤,多正常啊。如今想一想,还能体会出老家人吃饭的幸福和酣畅。那时人心单纯,生活简单,容易满足,当然幸福感强烈啊!      

后来,情况有些变化。腰包鼓起来了,手底下宽绰了,喜忧事的早饭也翻新了。大家都有座位,八个人、十个人、十几个人都行,围坐在八仙桌、或者大圆桌旁,也上一瓶白酒(烧酒),但绝对不允许多喝,喝多了误事,为大家所不齿;上八个凉菜(来不及炒热菜)后,就马上端上来馒头和羹汤。一般不上酒杯,每一张桌子上给一个大白碗,倒满酒,愿意喝的就灌一气。

羹汤就是我们常说的大席汤,油炸的藕夹,方块的吊鸡蛋皮,葱丝、香菜、醋,烧开锅,淀粉化开勾芡,舀到瓷盆里,滴几滴香油。一盆喝不够,就再去舀,管够。老美了!

以前,老家的鸡肉啥多于羊肉啥。谁家也不舍得杀羊吃肉啊!人类生存的基础,就是温饱。母鸡下蛋,相当于柴米油盐的银行。但母鸡就是再肯下蛋,也有老的时候。老母鸡不能下蛋了,身体马上发福,此时就属于“家鸡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的境界了。这是生存哲学、实用哲学,在老家是无可厚非的。杀好老母鸡,就煮在大铁锅了,下边生上木柴火。

老家有俗语“火到猪头烂”,再皮糙肉厚的母猪肉、糙猪头、老母鸡、老羊肉,都抵不过老家的劈柴火。等好烧的木柴烧出来底火,就把晾晒干的树疙瘩拎到灶台前,利斧砍掉塞不到灶膛里的旁逸斜出的长树根,整个树疙瘩就塞进去了。大锅里水满满的,拿一个没有把的铁锨头挡住灶膛口,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可能是煮了一夜,也可能煮了整整一大晌,树疙瘩还没有烧尽。扒出来,拿铁锨头端出去,浇水熄灭,等到下一次再烧。如果剩余不多,就埋在灶下灰堆里闷灭。拿筷子一插锅里的肉,没费劲,筷子就下去了——骨酥肉烂!盛出来肉候冷,喷香的浓汤也盛出来一些,毕竟不能顿顿有肉汤喝,得留出来一些,给下一顿饭提一提味道啊——细水才能长流啊。五千年的风雨兼程,给了华夏民族忧患意识、未雨绸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生活、生存哲学。

煮烂过老母鸡的汤汁,类似于大厨手下的高汤,香半个村庄是正常的。大锅里再次添满清水,淘洗好麦仁,再次添柴加火。水烧开了,候冷的鸡肉也拆好了,倒入锅里一些,还要留一些。等麦仁烂了,下细粉头、青菜叶。老家农家的鸡肉啥,一般不化淀粉勾芡,因为麦仁较多,加上细粉头、青菜叶已经相当稠糊了,透出浓浓的醇香滋味。

此时,作为少年的我们,还无暇喝到鲜美的鸡肉啥。左邻右舍、祖辈父辈、婶子大娘,都要送去一碗,临走出锅屋门,母亲总会拈几根鸡肉丝放在汤面上——喝一顿鸡肉啥汤,近似于举行某种宗教仪式。老家最讲究亲情,睦邻友好: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

至今出门在外的老家人,乡愁里边最多的成分还是念念不忘:老家人就是再稀罕的食物,也不会关起门来吃独食。出门在外,很难找到这种感觉。老家谁家有婚丧嫁娶,事主是不需要动手做事的,左邻右舍、全村父老兄弟都来帮忙,大老知把有关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除了老家,在哪里才能找到这种熨帖。乡愁的根,除了血缘亲情,根深叶茂在于此啊!

如今,就是身在老家,喝上一顿正宗的农家鸡肉啥,也非易事。家养的笨老母鸡多稀罕啊,就是买上一只圈养在果树地的半家养笨鸡,也要大费周章。

我想,如果要真心享受一顿农家饭,先得去拎着风快的镰刀去割一下午麦子,偶尔直起腰,给身旁的劳力聊着农事,黄狗在后边蹿来蹿去的来回跑。回到家,撩起晒热的压井水擦洗光膀子,洗去大汗,坐下喝一大碗凉透的绿豆汤,然后吃女主人炕好的葱油饼。吃不过瘾,就去黄瓜架下,弄两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捋吧捋吧就吃。饱了,就移躺在枣树下的苇席上,隔着枣树叶数星星……

说来,令人颇感忧伤。如果没有闲心、闲情,一味随着时代的潮流冲浪,一味沉浸在时代的旋律里,就是再用笨鸡烧制的鸡肉啥,也喝不出往日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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