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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从小被姥姥虐待的二姨,没想到却成了子女中最孝顺的人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蒋雪花

图:来自网络

二姨,在我生命当中,要算是极其亲近的人。只是她的婚姻,在二姨夫55岁那年走到了尽头。那年,二姨夫,因为喝醉酒,在回家的路上淹死在一条冰冷的小河里,撒手人寰。

二姨在痛不欲生中,收拾完残局。擦干眼泪的她,继续夜以继日的劳作,带着几个孩子辛辛苦苦的生活。

后来,儿女渐渐长大,都有了自己的家。二姨从此成了一个孤寡老人。

二姨,除了偶尔帮忙带带孙子外,其余的时间就是种种地,养两个猪,喂三五个羊。照顾一下自己的婆婆,还有我的姥姥和外公。

二姨,对待我的姥姥和外公,一直都是倾心倾力,无微不至。尽管上了一点年龄的她,眼睛老是出现眼疾,严重的时候,眼眶子疼得摸不能摸,揉不能揉,并且还老是流眼泪,眼睛模糊得看东西都看不清。

医生说,你这小时候可没少受罪……她从没有把姥姥当年对她的虐待而记恨在心。甚至是几个姊妹在当年一直看不起她,她都能冰释前嫌。

在二姨夫去世的第二年和第三年,我那年迈的姥姥和外公也都因病而相继离世。

大家都说,越是最没有得到父母之爱的小孩越是最孝顺父母,最中他们的用。是的吗?在姥姥和外公这儿,果真如此。

二姨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的好好照顾,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底子,自然她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人倒是不瘦,一直都是微胖的那一种,但内里却很虚。多年以来,她干了很多的农活,料理了家里很多的家务事,成日操劳的她,所以在她五十多岁时,从后面看,腰已弯,背已驼。

二姨的腿也有点瘸,给人感觉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并且已是满头银发,额头的皱纹,也在岁月的磨砺中逐渐的增多,加深。眼皮耷拉,两腮的肉松弛了很多,像两只挂上去的松松垮垮的小布袋,平日里本就说话慢条斯理,柔声细语的她,说话的力气也似乎越来越小了。

二姨她很和蔼,很慈祥,很可亲!邻居家里的小孩都喜欢伸着手的让她抱,一些小猫小狗,小鸡小鸭,见了她都会急忙跑过来,围着她的双脚转,就连空中飞翔的小鸟儿都想放弃蓝天落在二姨的肩膀上温存了再温存。

所以,当年耄耋之年的外公和姥姥,最是喜欢看到二姨。只要有二姨在,他们的心里就感觉很温暖,很踏实。

在我外公和姥姥生病的那会,其他的姊妹几个总找借口说,俺家里有草要锄,俺家里的棒子该掰了,俺家里的棉花该拾了。这些不是理由的托辞,在二姨这儿倒显得举足轻重。

她总是带着一副与世无争,老好人的姿态说:“行,中,您都忙您的去吧,这儿有我呢!”于是,她不思所想的抽空回到家里,把心爱的小狗托付给了邻居养,把正在长膘的猪儿卖给了屠宰场,把正在下蛋的鸡鸭鹅,收拾了一下,装进了一个大笼子里,用平板车拉着带到了姥姥家。

地里的庄稼,她宁愿晚收点,浪费点,也不以为然。只要能照顾到姥姥和外公,所有的付出与牺牲,她认为都是值得的。

所以说,在我外公和姥姥病重的时候,也是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里,能牺牲自我,不离不弃的人唯有二姨。给两位老人熬药,喂药,喂饭,擦拭身体,端屎倒尿,洗衣,换衣……这些活儿基本上都是二姨一个人完成的。没白天没黑夜的照顾,那些日子里的二姨,身体虚弱了很多,面容憔悴了不少。

在两位老人最需要人照顾的那些日子里,最能守在他们身边的人是二姨,最能说些暖心话的人是二姨,看着他们咽气,闭眼,送他们最后一程的人也是二姨。

就是这样一位任劳任怨,心地善良的人。在她74岁的那一年的暮春时节里,经医院诊断,二姨她罹患的是不治之症,属于肺癌的晚期。这一厄运,任谁都想不到会降临在她的头上。那一张化验单上的几行赫赫的字儿,就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在龇牙咧嘴的吞噬着二姨的生命。

当时,身在无锡的我,听说二姨的这一不幸时,我惊诧着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怔在营业的柜台前,伤心了好久,也悲愤了好一阵子。恨苍天为何不多垂怜她,恨命运为何对她如此的不公。

当二姨得到这个坏消息的时候,她不惊讶,也不恐慌。反倒给人一种坦然面对,安之若素的感觉。当亲人们无法排遣内心的伤痛时,她还倒反过来安慰他们。

她说:“没事的,人早晚总归是要走上这一条道路的,我这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寿命也不算短了……”这一刻的二姨,脸上布满着的是平静,内心刻画着的或许是坚强,也或许是一千万个决了堤的小河流,拦截不了,也堵不住。

之后的时间里,几个孩子和其他亲人带着二姨尽力求治。可二姨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仿佛越是治疗,越是恶化。每次放下电话的我,都忧心忡忡,惴惴不安。

其实我早就想搭上火车,去看她的,在那一年里,之所以我等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去看她,是因为我也过着一种被疾病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日子,日不思饭,夜不能寐。胃病严重到,几乎让我去选择自杀的地步。

在二姨病情极其严重的时候,她还在一度地让我娘多安慰我,多劝导我。说:“她还很年轻 现在的医学发达了,会看好的……”每当她说完这一通话的时候,几乎已累到奄奄一息,表情凝重而无奈。但她的眼神里却为我积蓄了无限的力量和希望。

在一个初秋的早晨,我去了无锡的一家大医院,按照医生的看法,我又一次预约了做胃镜的检查。时间是在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我就搭上了开往家乡徐州的火车。坐在火车里的我,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的小树儿,还有一些林立的高楼。一种伤感不知不觉间就莫名的涌上了我的心头,禁不住泪眼朦胧,我顾不得身旁人的笑话。

我止不住的泪水如穿成线的珠儿,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我的衣衫上。积存在内心好久的压抑感,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放。

我娘在头天时,就打电话告诉了正在伺候我二姨的表姐。当二姨知道我就要来看她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并且还用她顽强的意志力,比平日里多吃了好多饭。

待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当我放下行李,立马就想奔到我二姨身旁的时候,我邻家的一位老奶奶喊住了我。说:“明天再去吧,下午和天黑时是不能看望病人的,这样会越看越重……”

第二天,天不亮时,我就匆匆起了床。顾不上吃早饭,骑上电动三轮,带上我娘,就奔往了去我二姨家里的路。

秋风一吹,落叶纷飞。一些葱茏了一夏的叶儿,耐不住一点凉风的侵袭,就这样销声匿迹在这个秋天里。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似乎是上天的安排。有开始就会有结束,有繁华就会有萧条,有喧闹就会有落寞。也许我们都不想看到对立的那一面,但我们还是看到了!

当我见到二姨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靠墙坐在堂屋里最东间的那张小木床上。只是姿态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的挺胸直背,昂头挺脖。而是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眼眉,侧斜着身子。

见到我,就用微弱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用尽老大的力气,抬起她的左胳膊,拍着床帮,示意我坐下。

那一会儿,外面的太阳很温和,微风中夹杂着的是淡淡的草香和甜甜的果香。表姐和我娘都说,让二姨下床吧,在堂屋门口坐会。就这样,我们三个人轻轻的搀扶着她,一步移一步挪的,让二姨终于坐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小板凳上。

这时的二姨和之前的二姨比起来,真的是判若两人。瘦骨嶙峋,几乎一股风就能把她吹倒。她再也不是大家眼里那个微胖型的二姨。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本来就患有眼疾的眼睛,似乎没有了一点光亮。眼窝深的几乎能放进去鸡蛋。曾经的满头乌黑油亮而厚实的头发,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根,并且以白色居多。

靠门倚坐的她,只勉强坚持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就细声细语的给我们说,她要到床上睡会。

躺在床上的她,时不时的会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让人揪心又难过。这会儿的我,看见了二姨床旁的那个她用了一辈子的老式箱柜,漆掉了很多,看见了这个箱柜上的老式镜子,镜边虽已锈迹斑斑,但它还能像以前一样,能清晰的照出人的模样。

西边的那个墙上,挂着的还是那一张当年姨夫亲手贴上去的画。这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还保留有原来的温度,原来的模样。但在我的心中,又瞬间升腾起万千个怅然若失感。

我禁不住地哀叹,如果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如果二姨夫不出意外去世那该有多好,如果二姨不被疾病这样痛苦的折磨那该有多好。可,天不遂人愿,越是怀有希望,却偏偏又失去。

我离开二姨回去的时候,二姨没有像往常一样的送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再塞给我几块钱,没有再说一些谆谆教导的话语……

在我回无锡之前,我又去看了几次二姨。每一次都没说太多的话,也没有太多的眼神交流。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她微弱的呼吸,看着我熟悉的那间小屋,还有那个我小时候撒欢奔跑的小院。

我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呐喊,我的二姨,我的亲人,多希望您能好起来。好再陪我去赶一次集,买我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再给我扯上几尺布,做一件我最喜欢穿的紫花蓝底的小棉袄!可以吗?可以吗?到底可以吗?我多想再依偎在您的怀里再撒一次娇!

回到无锡后,也基本上到了我做胃镜的日子。为了能让胃镜顺利进行,在头天的中午我就不再吃饭了。也就是在这一天,我得知二姨已经被病魔折磨的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百爪挠心。

听说,走在二姨屋外的过路人都能听到她痛苦的嚎叫声,已经很多天不怎么吃东西的您,哪来的这些力气,亲爱的二姨呀,您这是在耗尽着您生命里的最后的一点力量吗?您这是在向生命作以最后的呐喊吗?

听说,表哥和表姐们早就为您准备了杜冷丁,在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忍痛割爱”地为您打一针。从此,您能不再疼了吗?可是,还会的!那些不眨眼的癌魔在无时不刻的侵蚀着您的肉体,压迫着您的灵魂,多令人可恨,多令人憎恶。

如果我能替你受一点罪,那该多好!只要您能好受点!可,我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确实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只能诚心的向您说一声,真的抱歉,我无能为力!

我的胃镜是在第二天的下午进行的,那天中午时,二姨还保留有生命的最后的一丝力气,确实不行了。尽管在远方的我,以一颗虔诚之心向上天求了一次又一次。希望您能在人间多停留一会儿,可二姨还是走了,走得很无情,也很决绝。

我那次的胃镜检查,是我做几次胃镜以来最难忍,最疼痛的一次。一向很坚强的我,在做检查之前,我从未胆怯过,从未退缩过,更没有流过泪。

而在那天的下午,在进检查室之前,我想跑开,我想躲避,而我没有,但我哭了,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是因为在这个世间少了一个给予我温暖的人,少了一个最最疼爱我的人。

二姨,就这样,在人间匆匆走过了74个春秋。她是一个平庸女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乡村妇女。但她却用她最朴实的画笔勾勒出了一幅最有色彩的人生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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