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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

 李清浅呀 2020-10-13

即使生活给了我一地鸡毛

我也要把它扎成漂亮的鸡毛掸子

这是一个超级接地气的公号

文|李清浅 

昨天晚上我梦到了宝英。

在梦里,宝英告诉我,她姐要结婚了。我便给我妈打电话,问我要随多少钱的礼,我妈说,我知道你想多随一点儿,但你也要考虑自己的生活。

梦里我就一直跟着宝英张罗她姐的婚礼,那个梦很长,也很杂乱。

凌晨时分我醒了,然后开始回忆那个当时很清晰,现在竟有点模糊了的梦。

宝英是我二姨家的女儿,她是我表姐,说是我表姐,她其实和我同岁,因为没大我几个月,我总是直呼她的大名。

宝英没有姐姐的,她有个哥哥,叫宝宅。二姨应当还有过其他孩子,小小年纪夭折了,用我们当地的话说,叫没落住,应当在宝英前边,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不清楚,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加上是伤心事,也很少有人提。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数都会有一大堆表姐表妹堂兄堂弟吧?说来也是凑巧,我出生那年,我姨家,我舅家,我三个姑家,扎堆一般各生了一个鸡仔,也就是说我的表姐弟中,有五个和我是同龄人。

我妈是从十公里外的张显口嫁到我们村儿来的,我二姨嫁去了邻村的韩显口。韩显口和张显口两个村子都不大,在我小的时候地界上已经融合到一起了,据说有两个相邻的房子,一家是张显口人,一家是韩显口人。

顾名思议,张显口姓张的人多,韩显口姓韩的人多。我妈是张显口人,可是她姓李,这也是我当时取笔名时,为什么不姓李却叫了“李清浅”。

我对姥姥他们村儿的印象是有很多好吃的,虽然两个村儿才十公里,但是风土民情却大不同,甚至连种植的农作物都有很大的不同。姥姥他们村儿里有很多柿子树、黑枣树甚至苹果树,这在我儿时都是美味。

我喜欢姥姥,也喜欢去姥姥那儿,姥爷在我妈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小时候寡居的姥姥儿和小舅一个院儿,后来小舅他们盖了房,姥姥继续住在两间小破屋里,她住的房子很低矮,常年黑乎乎的,却挡不住我对那儿的向往。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有宝英。

我们去姥姥那儿,韩显口的宝英便会也很快就过来了,会和我还有妹妹一块玩儿。现在想来,应当是我妈骑了自行车去叫二姨他们了。

我妈回娘家一般当天去当天回,我却总是赖着不肯走,只要不上学,我就一定要在姥姥儿那住几天,一同住下的还有宝英。

我们两个白天会一块玩儿,晚上则会挤在姥姥家的土炕上,叽叽咕咕说个没完。

宝英也会带我去她家。在我的印象中,她胆子很大,敢一个人回他们村儿,而且从不会迷路。现在想来,两个村儿本来都不大,她又是从小在那儿长大的,从家里到姥姥家应当也来往过无数次,当然不会迷路。

我很羡慕宝英胆子大,也羡慕大家几乎人人认识宝英。

宝英嘴巴厉害,按当时的说法,她是个不好惹的刁丫头。

有这么个姑娘,是很给老实巴交的二姨长面子的事儿,是的,我二姨很老实,二姨夫在我印象中,比较强势一些。

那时二姨一家还住在老屋,是三间小平房,房子下边有个地窖,用来放粮食和红薯,以及新鲜的蔬菜。

儿时印象中,那个地窖很深,充满了探险意味,我总要求宝英带我去地窖。

现在对地窖的印象是又深又凉,还黑乎乎的有点儿吓人。

二姨知道我去她那儿,会提前准备点好吃的,我记得她让宝英去给我拿玉米做的拐杖形的膨化酥,怕变皮了,会把口袋扎得紧紧的。

要到大一些我才能明白,两个显口的经济条件没有我们村儿好。

虽然距我们村儿才十公里的路程,但是两个显口地理环境不太好,靠着山,很多田地都是“旱地”,只能靠天收。遗憾的是,旱总是比涝多,所以他们种红薯、谷子一类耐寒的作物比较多。

我们村儿大多是水浇地,可以种玉米、小麦等对水分需求相对高的作物。我印象中,二姨家的麦子总是不够吃,我妈偶尔会让人给他们送一袋麦子或者磨好的面粉过去。

此外,二姨夫身体也不太好,常年看病也花了不少钱,要大一点儿后我才知道二姨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日子紧巴巴。当然,小时候我对这些不但没感觉,也不在意,只要二姨二姨夫喜欢我,有宝英和我玩儿,我总是快乐的。

我在二姨家小住的时候,二姨也会想办法给我做好吃的。我和宝英还有宝宅哥,便会去张显口接姥姥来吃顿好吃的。通常是饺子,那个年头,吃饺子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了。

我们去接姥姥,有点像金角银角大王派几个小妖去接老干娘来吃唐僧肉,只不过我们没有抬轿子,而是步行去接。

姥姥是小脚,走路很慢,容易累,往往要走走歇歇,不是很远的一段路,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总是很漫长。

再大些我才知道,宝英承担得其实比我多得多。可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她负责做饭,还要洗很多衣服,不像我,放学回家后通常先写作业,写完作业还要看动画片,我父母也很少要求我们做这做那。

因为特别能干,我一个很精明的表嫂暑假寒假很愿意接宝英去她那里,除了宝英会做饭,还可以帮她看小孩儿。

我这个表嫂也经常夸宝英能干、懂事。她从来不会提出接我去她那里,可能是因为我没宝英能干。

上初中后功课紧了,我去姥姥家少了,和宝英也没那么多时间一块玩儿了,但每次见了面,总是很亲热,要一起聊很久,毕竟,我们同龄,又有着那么美好的童年时光。

读初三那年,宝英像我们当地大多数的女孩儿那样,因为没考上高中辍学了,我则考上了我们市一所中等师范学校。

那是1997年的暑假,开学后我会去保定,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可是我很苦恼,我不想上中专,我想去读高中,考大学,但是我妈觉得女孩子早早毕业有个稳定的工作更好。

某个下午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说是韩显口来报信儿的。

那时村里少有人装电话,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事儿,会托亲戚邻居去隔壁村儿报信儿。

这个人是个中年男人,他骑了个自行车,他是来报丧的,他说宝英没了。

后来我才从大姨和妈妈的讲述中将故事拼凑出来:某天宝英背着喷壶去地里打农药,晕过去了,送她去医院检查,发现是白血病,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我妈她们应当知道宝英有病和看病的事儿,只是一直没人告诉我,宝英走得很突然,对我来说,尤其如此。

宝英的葬礼我没去参加,我妈不让我去,说不太好。

宝英因为是女娃,又是小小年纪生病没的,按我们那边讲究,不能葬在祖坟,而是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埋了。

很多年前某天晚上,我曾经梦到过她一次,醒了后和我妈说了,她说改天去给宝英烧点纸。

后来有一次,大概是新年吧,表哥开着三轮车带我们去姥姥家,途径韩显口,妈妈和大姨特意下车,去给宝英烧了点纸,但依然没让我同去。

可能在我妈他们看来,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生病没了,不算“好死”,不太吉利,所以拒绝让我去。

那时我尚不知道,没几年,大姨也不在了。

后来某次我看到姥姥一个人默默落泪,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点儿想宝英了,还想我大姨。

到现在,宝英离开已经23年了。前些年我还经常想她,这几年我不但很少梦到她,也很少想起她。

在我印象中,她依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如果告诉我妈,她肯定会说,改天让他们帮着给她烧点纸。

现在二姨和二姨夫也早都不在了,每逢清明之类的日子,宝英唯一的哥哥宝宅有给她上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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