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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善良等同无知, 担当便成了赤裸裸的流氓

 魔弹文化 2020-07-15

从小生活在农村,身边尽是“善良的好人”和“担当的能人”,也许从那时候起,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听不得“老好人”和“能行人”这样的称呼,觉得是一种带有讽刺的“咒语”。

我生长的村庄和我一般,随着时光的推移变换着容颜。不同的是我不可阻挡的世故和衰老,我的村庄却日益的充满活力和欣欣向荣。

那时候的村庄叫“生产大队”,她的子民叫“社员”、主宰者叫“大队长”。

在我记忆中,“大队长”和我父亲一样,永远是衰老威严的样子,我父亲是全村最善良的“老好人”,“大队长”是全村最有担当的“能行人”。他们俩是两个极端的代表,个自有所代表的群体,他们固守着“善良”的品质和“担当”的勇气。

“大队长”像一个部落的首领,他的权利在村里是至高无上的,他会给最合适的人安排最合适的事。

农村的活计有轻有重,“工分”是按“大队长“的指示记录的,我父亲那样“最善良的老实人”永远是最劳累的活计,最少的“工分”。

大队长”则总是拿着旱烟袋到田间地头训几个偷懒的后生,到妇女扎堆的地方听几段酸溜溜的段子,私下找到最有风韵的婆娘调调情,一切显得和谐稳妥。

大哥强壮而叛逆,他一直对“大队长”的分工愤愤不平,但迫于父亲的威严,一直不敢爆发。

直到有一次父亲因为劳累而病倒,母亲一时没能拉住,他跑到“大队长”家里,一脚踹倒了房门,砸破了煮着肉的铁锅,嘴里喊叫着:“妈的X,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大队长”咂巴着旱烟,窝在房间里没有吱声。

父亲得知后,拖着有病的身子,把大哥拉回家,绑在后院的枣树上一阵好打,大哥把嘴唇咬出了血,硬是没有求饶。

村里的秩序就此被打破,“大队长”的威严被撼动了,那段时间村里乱成一锅粥,那些“老好人”们虽然觉得有些事确实不太公平,但还是指责大哥是个“二杆子”,乡里乡亲的惹人家干嘛?婆娘们却是在街头巷尾说啥的都有。

大哥这个“暴行”受到了年轻人的追捧,大哥青梅竹马的恋人、村里最漂亮的姐姐阿香从地里采回消肿止血的草药,常常悄悄把大哥叫到村头的晒谷场给他治伤。

村里几个经常受到“大队长”恩惠的“能行人”发现了不稳定的苗头,于是建议把这个坏小子抓起来,给点颜色看看,同时也镇住这股歪风邪气。

大队长咂着旱烟说

:“街里街坊的,弄那事干嘛?这事我还能担得起,听说这几天有耍流氓的,可不敢让后生们学坏了。”

“对,老孙家那个坏小子和钱家的闺女阿香有些不对劲。”

“你们说话可要有根据,公安抓人可不是乱抓的”

“知道了,我盯几天”。

大哥和阿香姐被村里的几个人在晒谷场稻谷垛后面逮住,扭送到了大队部。

“大队长”把旱烟袋在鞋帮上磕了磕:这往大里说算“流氓”罪呀,不报到公安那里可算包庇呀!

赶来的父亲上去就给了大哥几个嘴巴: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孙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哥哥拧着脖子:爸,就让他把公安叫来嘛!我们不怕,我们没做啥丢人的事……!

妈妈在一旁求着“大队长”,大队长拍拍父亲的肩膀:老孙,你是个好人,放心,那这件事我担着,但以后把你家这小子管好。

父亲说:他再犯混,我打断他的腿,给我家划的那个院子,我也没钱盖房,您女儿要招上门女婿,留给您吧!

大队长说:也行,你儿子因为这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媳妇。大哥把嘴唇咬出了血……。

后来“包产到户”,村里的耕地、牲口和生产农具被分为三六九等,村民也同样分为三六九等,各自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

“大队长”家分到的是最肥沃的耕地、最好用的农具和最强壮的牲口,我父亲当然是被人挑剩的最后一份。

哥哥拿着铁锹要去找事,父亲说:你敢!母亲哭着拽住哥哥:你是不让我活了呀!哥哥扔掉了手中的铁锹,拳头在枣树上砸出了血……。

有人问“大队长”,这样分出了事咋办,“大队长”说:没有这点担当,我就不要当这个大队长了。

“生产大队”也因这次轰轰烈烈的改革变了名字,成了“村委会”,“大队长”改成了“村长”,也取消了以前的终身制,一届四年,村民可以按自己权利选举。

哥哥说:这下子这个老“流氓”该下台了吧?第一次村委会选举开始了,拥护哥哥的后生们商量着让哥哥坐上“村长”的位置。

“大队长”要过六十大寿了,他的上门女婿挨家挨户的去请村民,并且强调:这次谁家都不要随份子。

以父亲为代表的善良的“老好人们”固然是满口答应,那些跃跃欲试准备取代他的有几分胆量的“能行人”不知道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啥药,心想,现在时代变了,他也该下台了,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捞了“大队”不少的油水,不吃白不吃。

那天事过得很红火,他家的上门女婿一桌一桌地看酒,人们都喝得很开心,只有大哥闷闷不乐。

在酒足饭饱之后,“大队长”让女婿把准备好的“羊肉泡馍”票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张,抱拳对大家说:这么多年承蒙各位的支持,许多事我才敢担着,现在年龄大了,干不动了,担子也要交给有担当的年轻人了,小黄是我的上门女婿,大家也知道他比较老实,上面有几个领导对我讲,让他接我的班,我没同意,他行不行要让大家的选票决定,领导还向我了解生产小组长的人选,我说年轻人我不太了解,小黄比我清楚………。

大家听出了他们意思,都是街里街坊的,谁当不是当,再说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那几个人“能行人”觉得能当个小组长也不错,于是开选举会前,“村长”的人选就已经定了。

那天的票数很集中,除了大哥几个铁杆投了大哥的票外,其它的选票都投给了“大队长”的女婿小黄,他理所当然的成为新任的“村长”。

他比他岳父更有担当,征地拆迁、工地揽活、危房改造补助等等这些有油水的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有几个想找他论理的后生都被父母拦住了:安安分分过日子,人家是村长,再说街里街坊的不许闹。

也有几个得到好处的悄悄问“村长”:这样搞不会出事吧?黄村长吼着说:没有一点担当还当啥村长,出了事我担着!

当善良等同无知,担当便成了赤裸裸的流氓,当这一切都真实地存在着时,身在其中的人会醒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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