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卷】素衣:开在旧时光里的花朵

 妙趣横生 2020-07-17

素衣:开在旧时光里的花朵

  开在旧时光里的花朵

  很久以来一直想去看看她曾经生活的地方,但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不忍去触及那个身姿如柳,却心如磐石的女子,我一直不敢放纵自己的脚步。尽管那四合院,几间屋,菜园子,碾坊,西跨院,以及每间屋里的陈设,住在里面的人,我已在书中见过无数回。

  暮春的日子,推开她的门扉。阳光从新生的树叶间茸茸的洒下来,鲜亮、温暖,呵护着一切新生的稚嫩与清葱,明亮而安祥。风温暖的吹着,像细细密密的针脚将过去与现实完美的缝合。青砖四合院,盛满了春天,丁香花的气息如此醇厚,让人微醺。眯上眼,仿佛进入了一场旧梦,穿过朦胧的光晕,我看见那白衣素裙女子的雕像就在不远处,等待着与我一同去记忆深处淘洗那些旧时光。

  我想那时候东北平原一样的天高地阔,呼兰河边的小草茁壮的生长,嫩绿的脚步似乎要跟着萧红的绵延到天边去。我看到了童年的她,矮矮的个子牵着祖父的手,慢慢沿着呼兰河畔走来。故乡的天寒地冻,故乡的叫卖吆喝,故乡的东西大街,故乡的店铺,甚至菜园后的大榆树,都永恒的鲜活在《呼兰河传》里,在很久的后来,离乡背井的萧红对家乡的思念想必也如呼兰河水般绵长。可惜有“掀天之意气,盖世之才华”的倾世佳人终未曾再回故土,最后也只有一缕青丝得返,葬在魂牵梦绕之地。呼兰河的女儿却把灵魂交付给了香江。

  春天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无论植物还是人,都在这个时候生根发芽。萧红就是此时出生在这个东北的人家。走进青砖青瓦的大屋,中间是间厨房,东西各有一间屋子,西屋炕上放着炕琴、炕桌、箱柜和青花胆瓶。童年的小萧红曾经就趴在炕桌上,一边吃饭,一边与抽着烟袋的祖父分享着邻居的趣事。

  记忆的温度与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润和暖,普照万物又贴近心灵。循着时光的轨迹,能看到很多很多让人永生难忘的身影。无论他们在或不在,亦或已远走天涯,他们音容笑貌及有关的一切都永远留在故园,时时与怀念他们的人同在。岁月走的越远,人离的越近,时光是一条链子,即使失去肉身一样可以系住灵魂。东屋的墙壁上挂着萧红与鲁迅、许广平、萧军等一些故友的照片。照片中风华正茂的她,清秀的面颊,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旷野的繁星。乌黑浓密的长发,扎着可爱的蝴蝶结,朴素,自然,清丽婉转又带着几分梦幻,即使在百年后的今日,亦是一个让人喜爱的女子。无论是她的笔名萧红还是原名张廼莹都是如此可亲可爱。

  后进又是三间大屋,东屋依旧靠窗大炕,炕边两只皮箱上叠着兰花布被褥,炕中有只火盆。靠墙的玻璃柜子里,放着萧红父亲的黑大褂,母亲的兰士林上衣,绣花的手绢,眼镜盒、针线笸箩、梳子、烛台。在她曾经生活的屋子里,尽管因多年无人居住,这里久已没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但依然可以从光滑的炕席,箱柜上的彩绘,梳妆台明亮的镜子,精致的铜钮,暖色的窗纸感觉到这里的温暖与殷实。与萧红曾经经历过的饥寒交迫与颠沛流离相比,我更真切的感觉到她抛弃这里的一切毅然出走的决绝与勇气。如果安然的留在这东北的小城,做大户人家安守规矩的少女,接受旧式的婚姻,而后相夫教子,直到终老,她应该有平凡而安稳的一生吧。可是坚强倔强的女孩不甘心如草芥般平庸的生活,四角天空又怎么能困住展翅欲飞的心,自由的世界时刻在召唤着她。最美的花总是开放在悬崖峭壁,萧红注定是在苦难之上绽放的幽兰,因浸透了人间的辛酸与悲苦,才幽香馥郁。

  后门出去,就是花园了。这里是萧红与祖父的菜园子 “太阳在园子里是特大的,天空是特别高的。太阳的光芒四射,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亮得蚯蚓不敢钻出地面来,蝙蝠不敢从什么黑暗的地方飞出来。但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拍一拍连大树都会发响的,叫一叫就是站在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似的……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个阴凉的地方睡着了。不用枕头,不用席子,把草帽遮在脸上睡了。”这是《呼兰河传》里我最喜欢的一段,神奇的后园子是个明亮自由的世界,也是永远活在所有东北孩子童年里的世界,有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有果树,还有小鸟……一部文学著作之所以会不朽,是因为它是活的,它的生命力与感染力是如此之强,即使穿越时空,跨过一个世纪,只要翻开扉页,文字会立刻牵引着你走进一个满含生机,充满亲切共鸣的世界。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每一个画面都足以回味一生。经历过诸多情殇,伤痕累累的女作家,从心中流淌出的却是如此动人的文字,她写的那么好,让人无法不起了爱恋,也生了愤慨。 读完了,亦不会感到阴郁或绝望,她似乎总在什么地方埋下了希望的种子,隐隐约约地激励着你。她的书中,让人看到丑,看到恶,可是她却不是为了让你心烦,也不是为了发牢骚,她对那片土地充满了感情,对一切人都怀着温情,她用平实自然的笔触描绘着她身边的人物,连一些讥讽玩笑都是带着温度的,是哀其不幸,更是怒其不争。这个善良的女子即使是残酷、愚昧在她的笔下也充满了悲悯,让人无从恨起,只觉得可怜。

  园子的一角是整夜打梆子的苦命的冯歪嘴子住过的磨坊。石磨、碾子依散放在那里,一铺小炕,炕边放着一只破旧的摇篮,屋内的清冷让窗外春天里的园子显得更加热闹。冯歪嘴子早已是不在了,还有那园子的主人,老主人死了,小主人埋在遥远的香港了。园子里的蝴蝶、蚂蚱、蜻蜓年年依旧,只是这番热闹只能留给那些来凭吊的人了。小黄瓜、大窝瓜还有人种着,却没有主人去欣赏与玩味了。清晨的露珠还会停在花盆架上,像小主人思乡的泪珠。午后的阳光依然照着大向日葵,却无法穿过木格子窗棂,给这无人的老屋子添几分人气。那黄昏时候的红霞还会一会工夫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狗来,永恒不变的绚丽着。旧日时光的一切死物都在,人却终是一去不返,无数如我一样怀念着萧红的人,只能在《呼兰河传》里,在她旧日的屋子里,或者只是在冥冥与那扎着两只蝴蝶结,轻咬着钢笔的女子交谈了,那些苦痛、欢乐、悲伤、眼泪、笑容都已经留在了过去,岁月的手一直牵着萧红越走越远了。

  萧红“不以诗名,别具诗心”。她写的诗并不多,我却愿意用一颗读诗的心去读她所有的文字。她说:“我本来还想写些东西,可是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你们了,留着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去了……”时光荏苒,转眼间她离开了这么久,无数思念与缅怀她的人,在心里已经为她写了无数部《红楼》。这开在尘世,迷茫于历史的颠沛流离之中的小花,花期如此短暂,却美的让人心酸。

  走六小时的寂寞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戴望舒。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