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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诗歌这门古老的手艺 | 张型锋

 深圳文学 2020-07-17

导语

于我而言,诗是生命感知世界的触角,是用来盛放热爱和疼痛的容器。

 《爱上诗歌这门古老的手艺》

作者:张型峰

张型锋,男,80后,山东汶上人。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儿童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艺》、《青春》、《新世纪文学选刊》等刊物,入选中国年度儿童文学、中国年度最佳诗歌、深圳30年新诗选等多种文学选本。曾获第二届中华校园诗歌节一等奖、万松浦文学新人提名奖、在南方诗歌奖提名奖等诗歌奖项。著有诗集《大地的骨刺》、《黑夜与白马》。现居深圳。



每一页白纸,都是一片雪白的大地。


每一滴墨水,都是一条河流的源头。


艾略特称诗为“变血为墨迹的阵痛”,顾城则说“诗是诗人用心灵同宇宙的对话”。于我而言,诗是生命感知世界的触角,是用来盛放热爱和疼痛的容器。


在一首题为《心脏》的诗歌中,我这样写道:“它是用母乳喂养大的/知道感恩,知道谢罪/一边祈祷,一边忏悔/它有两间心房,两间心室/之间有带瓣膜的通路/可以交换血液里的爱恨/它的爱总比恨多/它的悲悯总比冷漠多……”就含着我对诗歌的理解。


我的文学启蒙大抵开始于幼时跟着长辈学写春联,那时虽是懵懂的顽童,但还是隐约中发现了对联中词语的对称关系,后来才知那叫“对仗”。诸如“天对地,雨对风,山花对海树,大陆对长空……”此类。那或许是我最早窥探和领略到诗的奥秘吧。读高中时,看到同学用分行的文字写作文,省时省力,我也心血来潮开始了最初的诗歌创作,不曾想竟得到了老师的嘉许。2001年6月,我最早投寄出去的诗歌作品《雪花》《蒲公英》在国家级语文刊物《语文世界》和《作文通讯》发表。那是我最早见诸报端的作品。作品发表给我带来的鼓励是巨大的,也更加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写诗慢慢就变成了我高中时代的主修课。我更多的作品也先后在《语文月刊》《读写月报》《语文教学与研究》《中学生读写》《高中生》《中学时代》《新作文》《语文报》等期刊报纸上发表出来。在诗歌的魅惑下,文学的种子在我的心中越扎越深。


阅读是创作的基础,我深知其中的道理。当我把写诗当作一种生活习惯,模仿和借鉴也便成为我最常规的训练。海子、顾城、泰戈尔、雪莱……都成了我早期的诗歌老师。“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忧愁在我心中沉寂平静,正如黄昏在寂静的林中”“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那些经典的诗句还时常回旋在我的脑际,给我深深的触动。




读大学时,在治洲、康健老师的推举下,我担任经前辈学长经营了近十年的九歌文学社社长。九歌是学校知名的文学社团,曾先后有社员千余人。任九歌社长期间,我参加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四川省绵阳市政府联合举办的第二届中华校园诗歌节,我的组诗《大地的骨刺》获大学组一等奖。我所在的九歌文学社被评为“全国十佳文学社团”。著名诗人、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全国青联副主席、青海省副省长吉狄马加先生还对我的获奖作品给予了赞许和点评,让我受宠若惊。在颁奖典礼(后因汶川地震取消)前,我受邀赴四川参加了为期一周的诗歌夏令营,游太白故里,走陇西院赏莲,登窦圌山听风,有幸结识雨田等川籍诗人,并与贵州罗逢春、江苏陈文进等青年诗人成为好友。
现在想来,那是我学生时代参加过的为数不多的诗歌活动之一,时至今日,记忆犹新。在天宝山,我们撞响唐钟,那袅袅余音如一丝丝看不见的烟雾,穿越历史的尘埃和屏障,飘向千年之前的盛唐。在李白题有“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的窦圌山,我们惊异于那小小的蝉,竟有着如此甜润的嗓音、曲婉的声调,甚至怀疑它们是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李商隐“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等咏蝉诗句中幻化的形象,千百年来,啜足了蜀地甘霖,饱饮了涪岸香风。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了深圳,先后在科研单位做文秘,在《深圳晚报》社做记者,后来考上公务员成为一名机关干部。工作忙了,诗歌创作时断时续,但诗歌于我已然成为一种情怀。无人处,我还会以一个诗人的身份窥视自己。但对于外界,诗歌是我深藏的隐秘,一般不轻易示人。


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经》开始,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依朝迭代的精彩纷呈,在我们的祖先中,先后出现了屈原、司马相如、李白、杜甫、陆游、辛弃疾、李清照等一个个百世流芳的大诗人,可谓是灿若星河。那些绝妙佳句虽经岁月的涤洗仍不减当年的魅力,且历久弥新,不断衍生出新的情致与内涵。作为一个拥有数千年历史与文化积淀的诗歌大国,在当今这个科学技术与市场经济大潮铺天盖地,娱乐精神和快餐文化恣意横行的时代,人们对诗意的追寻愈来愈低,甚至消隐至无。


谢默斯·希尼说:“诗歌的功效等于零,从来没有一首诗歌阻止过一辆坦克,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却是无限的。”这无用和无限的诗歌慢慢退居到僻静角落,独留孤芳。“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荷尔德林)不再是世人的理想。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诗歌的命运坎坷而诡谲,诗人的身份神秘而尴尬”(我的大学老师刘广涛教授语)。作为一介凡夫,我自然不能免俗,也不愿因为诗歌而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但骨子里,诗歌早已经浸透了我的血液,成为我心髓里的活力因子。


我爱上了诗歌这门古老的手艺,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怀抱一颗敬畏之心。


我相信,在诗歌的天空下,每一个词语都有着独属于它自己的血缘、氏族,它们在语言的森林里如同神灵一般存在着,能够呼吸、呐喊,能够穿越、奔跑。语言必是这世间最可珍贵的法宝,聚集着这世间最强大的能量。而诗,作为文学皇冠上的明珠,文学金字塔的塔尖,也必然是人类最不可或缺的精神财富与文化食粮。


这十多年来,我创作过多少诗歌已不可知,除了早期的一些诗歌散失之外,多数保存尚好,成为我个人生命的印记。早几年,我曾自印《大地的骨刺》《指尖上的马群》两本集子,但都没有正式出版。如今再翻看它们,还能够感觉到曾经的激情,尽管那个时期的作品还很青涩、稚嫩,却也是我真情的流露。除了《天有多高》《把手指插入雪地》等几首诗歌,那时期的作品我几乎没有收录到这本集子中。


《黑夜与白马》是我人生中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诗集,有幸通过专家评审,得到龙岗区“文艺精品项目”的资助。在此,再次表示感谢。这段时间,我真实感受到出版一本书的不易,特别是对我这种有精神洁癖的人来说,更有着不同的含义。好多个夜晚,我忙到下半夜,母亲还时常叮嘱我不要太累,“差不多就行了”。我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出好这本集子,少留一些瑕疵和遗憾。我也知道,瑕疵和遗憾在所难免,毕竟在诗歌创作的路上,我还只是一个学生。


经过反复的校改、编选,甚至是重新回炉创作,最终,我挑选了120首诗歌分5辑组成了这本集子。集中翻阅它们,竟感到时光恍惚,仿佛那些被记忆封存的旧时光重新回来,带着最初的气息和光芒。“我目睹了这一切,以及/春天凋落的速度/夏天疾驰的电光/秋天的苹果落在冬的手掌上/被雪的刀斧剔出的白刃/——光阴的骨头。这些/时光飞逝的痕迹/在黑和白里长出的霉菌/年轮上永不停歇的颗粒/一圈又一圈,喧嚣着/奔跑下去……”我看到过往的晨曦冉冉升起,“那些流沙隐约堆积出往日的河岸”;我看到凋零的花朵再次绽开初蕾,“好像纯洁就是她们的护身符/好像芬芳就是她们的国度”;我看到自己又一次变身为一只蚂蚁,“让我的脊背再一次乌亮/胳膊和腿脚,流失掉多余的脂肪/变得纤细、有力,长出吸盘/额头上生出触角”;我再一次看到她,“你的光泽比溪水透亮/比春风柔软,你是月亮幻化的人形/在这个白昼,你用目光/搅动了天空的蓝,云朵的白/你让我的身前和背后/到处弥漫着三月的眩晕”。可以说,这本诗集,记录了我持续数年的状态、心迹、情感,见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这其中的诗行,仿佛一条条铁轨,贯通着我生活地理上的东西南北,也连接着我心灵世界中的四时八节。


在这本诗集中,不少作品写到了时光,写到了曾经的人曾经的事。在一篇散文中,我曾写道:“在向前的路上,永远无法望见自己的背影,时光却真实地将过去打包带去,留下一片片斑驳的记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年尚且清浅的记忆影像也将在遗忘的过滤中仅留瞬间。”庄周有言,“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形也”;东坡有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在某种层面上,也是说在这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个人所能把握住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和有限。当年,孔子也曾面对滔滔的江水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于我,时间则是“深夜飞行的金色的蝙蝠/是星辰,光芒的肇始……/是盛开的有关尘世的寓言”。


我想,在不同的节骨眼上,时间的质地、光泽、色彩、弹性,都不尽相同。但毫无疑问,对于所有人,时间都是天然的漂白剂,能够让大多的事物淡褪颜色。纵使记忆如刀刻,也难免日后斑驳。还好,在一些平静如水或刻骨铭心的时刻,我写下了诗。当某一天,我再次从诗行中与它们相遇,那份曾经即便是没有了粗粝的棱角,也一定会温软如水,像绸子一样在手背上滑过。那些长了青苔的时光,也一定会重新浮现,升起彩虹,绽开花瓣。好像没有从前,没有未来。好像没有发生,又一直在发生。


还有一些诗歌,我写到了稻草、芦苇、芍药,写到了蝴蝶、蜜蜂、麻雀。我们曾经离它们很近,而现在我们离它们很远。在深圳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总有一些时刻,我的内心会升腾起对旷野和田园的向往。这或许与我童年的记忆,抑或与我血液中的黏稠成分有关。风吹过来,像温柔的手指,像少年的头发,间或有一些草草叶叶飞起来,在头顶上盘旋又慢慢落下。这种感觉清晰如昨,却早已久违,遥远得像从没有经历过一样。这样的时刻,我时常幻想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微凉的初夏,在一片甜蜜的西瓜地里,自己就是一粒“居住在西瓜瓤里的瓜子”:“这些黑客/时令的藏匿者/不愿长大的隐身人/据说当初也穿一身白衣/居住在清白的瓤里/逃避雨水的检阅……”没有猪八戒,没有黄眉老妖;没有闰土,没有猪獾,只是为那深藏在甜蜜中的某一个秘密而着迷,而又无法破解。


相对而言,被我珍视的,除了那些满蘸着深情写下的篇章外,还有近二十首以蚂蚁为主题的诗歌。我把它们独立合编为一辑,编排在诗集的后半部分。我是一个内心异常柔软的人,对天地间的生灵有着一种自然生发的悲悯之情。有时,我还会异想天开地认为我是它们中的一分子,是从它们当中来到这人世的,还想回到它们当中去。“骨头总会有的/当我睡在黄土里/我情愿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们”。在这些写蚂蚁的诗歌中,我不断更换视角,有时是直接的关照和内省,有时则是间接的隐喻和假托。诗人博士、评论家、教授马知遥曾称我为“蚂蚁诗人”,并对我的蚂蚁诗歌给予过评论,他说:“张型锋的诗歌充满了音乐的律动和大胆的想象,这样的想象让他变得异常纯真,让他的创作犹如插上翅膀的风筝,自由而且令人有了感佩。他的诗歌有着密集的意象群,其中常用到‘蚂蚁’,而作为一个本身就充满了寓意的‘动物’,作者更多地寄予了作为‘我’的私情,让我们通过蚂蚁看到了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历经波折后的喜悦的泪水,看到了他积极而乐观的青春形象。”于我,写蚂蚁除了关照自身,更多的是想通过它们,来微缩父辈和乡亲们清贫却也富足,简单却也波澜壮阔的一生,我这里所说的父辈和乡亲是广义的,泛指在中国这片光辉大地上耕种希望和苦难的每一位亲人。记录和还原现实是我的诗歌理想,也是我所认定的诗歌所应肩负的责任。


诗集出来后,我要让自己闲下来,去一个长草的地方,安静地让心远游,让视线去亲吻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珠,每一朵鲜花绽放的容颜,还有那些漂浮在蓝天这巨大的眼眸中的朵朵白云。我不去打扰它们,就让它们保持原有的姿态,坐着、亮着、开着、飘着,这就够了。


这些年来,诗歌给予我的已经足够多,我只能心怀感激,且行且珍惜。


最后,我要感谢自己的家人,特别是父亲和母亲,他们一辈子都在操持着这个温暖的家,情愿耗干每一根白发,熬透每一滴眼神。在诗歌《五年计划》中,我曾写道:“孝顺爸妈,用手掌和吻/抚平他们额头上的皱纹/让他们更年轻一些/身体里没有多余的烦闷和病痛……”现在看来,还远远没有做到。还要感谢姐姐,是你和爸妈一起,陪我走过了一些艰难的时刻,也见证了我成长和幸福的全过程。感谢每一位教育和开导过我的老师和学长,是你们的慷慨填补了我的无知和贫瘠,没有你们,我的世界将会有更多的昏暗和荒芜。感谢邰筐老师,我们在诗歌上的交情“平淡如水”,您还在百忙之中为我作序,使得这本诗集增色不少,远远超过了它本来的品质。感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黄萍老师、陈浩老师,一直以来,你们在文学和生活中给予我诸多关照,一直让学生深深感动。感谢所有的朋友,恕我不能一一点出你们的名字——那是一串串耀眼的星辰,是你们让我看到更多的光亮,让我爱上了这漫长的人世,并感觉富有。



生活还在继续。诗歌还在路上。


爱和友谊永存。


《寻梦深圳——我的文学梦》这是深圳作家关于“中国梦”的文学回答、当代诠释,也是国内首部以一座城市为单位,征集优秀作家呈现个体文学之旅与民族国家、时代社会关系的“自我证明”。底层写作与白领写作、都市叙事与工厂叙事,在本书中实现了四手联弹、和谐变奏。入选作品,讲出了自己的文学故事、追梦之旅,刚健清新,文学性强,富有真情实感,体现了文学从个体经验出发可以达到的理想、力量、爱与美,体现了人文精神和道德关怀,体现了富有创造性的文学表达和具有个性的思想内涵,体现了更多正面能量。

主编 〗罗 烈 杰               〖 本卷主编 顾焕金 李兰妮

编选 〗深圳市作家协会 〖 出版 南方出版传媒 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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