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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机厂宿舍的童年记忆

 俯首甘为孺子儿 2020-07-17

所谓童年,就是七月七,奶奶烙的小卡花金黄香甜,就是爷爷钓回来的大红鲤鱼在缸里游来游去,就是桌子上旋转的唱片机里音乐袅袅响起……

胡同

从出生到小学,一直住在奶奶家的那条胡同。那是占地很大的“四方机厂”宿舍,爷爷是厂里的工程师,所以分到房子。我们住的称为“一区”。从北边的斜坡下来,对着一条四五米宽的大街,两边各有纵列的十几条胡同,每一条胡同住着八、九户人家,每家有小院,有的小院里除了正房两、三间,还加盖了厨房、杂货屋。有的院墙外边还有小小的花圃,喇叭花、粉豆花、夹竹桃、一串红……到了春季,煞是好看,一串红的蜜挺甜,状似小地雷的“粉豆”也成了我们的“战斗武器”。

大街

大街的东边有一条水泥砌的小水沟,平时没有水,打扫的很干净,偶尔有一点儿沙土或枝叶。特别喜欢夏天下雨、尤其是下大雨的时候,水沟冲刷的干干净净,清冽见底的水,浅处刚到小腿,深处到膝盖,孩子们都爱在里面踩水,那种欢乐,至今想起来,嘴角还是上翘的。

大街的西侧有几棵大杨树、槐树和梧桐树,枝叶繁茂,油绿油绿地反射灿灿金光,风吹来,飒飒作响。杨树的间距特别适合跳皮筋,放学后写完作业,把皮筋绑在两棵树之间,和小伙伴一起跳到天黑黑、跳到爷爷下班带回一块食堂买的方蛋糕或者几个糖火烧、跳到大人们喊回家吃饭……那时候仿佛不知疲倦,跳啊跳啊,肢体的柔韧性、灵活性简直不可思议。

大街的最南端有居委会的一间小屋,里面有带着红袖章的大妈在拉呱,门口外聚集着好些大爷大叔们打牌下棋,没有赢钱之说,就是消遣。爷爷退休后,在家先是伤感了一阵子,后来也拿着马扎子去了,有时会气哼哼的回来,嫌魏爷爷输牌后脏话连篇、不能忍受,过不了两天还得去。还经常可以在下象棋的大人堆里找到不爱吭声的弟弟,再大一些,他也能和大爷们“杀上几盘”了,还输赢各半。

游戏

大街的中间,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古力井,那是我们玩游戏的“标地”,比如“踢白菜疙瘩”、打包围、丢沙包,还有男孩子滚铁环,绕过几个古力井也是标志性的胜利。大街和胡同里的地面都没有硬化,更是方便了我们游戏。女孩子玩的“藏头杠”,把彩色的软塑料片剪成小小的正方形,一个背过身去,另一个在划定的区域里挖土埋,就这样翻来翻去,一样很有乐趣。

还有“拾鹁鸪”、翻牌、弹玻璃球儿、拍糖纸……就那样整天地蹲在地上,忙忙叨叨,很简单的快乐,却也是其乐无穷。女孩子收集的糖纸都是夹在书里的,在一起媲美,如同现在的孩子拼“名牌鞋”。

记得自己把小伙伴珍藏的一套“小动物”糖纸拍赢来以后,她哭得伤心欲绝要“绝交”,后来她家小舅舅来劝,还了她,第二天还是一起玩的很开心。为了贴补家用,有的家长从工厂里带回来加工活。我曾经粘过纸袋子,也帮着敏敏家拆棉纱,一群小伙伴围在一起,不觉累,活儿也干的特别快。

熊孩子

两条胡同之间的小路很窄,也就不到两米,奶奶家前一条胡同的滕奶奶家的大屋窗户很大、很低,低到我们在窗台上一个前撑,就翻越窗户到了她家的大床上,有了这群熟门熟路的“熊孩子”每天这样穿梭,腾奶奶床上一年四季都铺着一条凉席,我们不定时的穿着鞋子“翻窗而入”似乎成了常态,如果哪天窗户关上了,还颇有些不高兴。

滕奶奶最小的一儿一女都是“时髦人儿”,是整个区最早烫了大爆炸头、穿着大喇叭裤、拎着震耳欲聋的录音机招摇过市的,二叔叔婚礼时,我们第一次从窗户外看到他们这群“异类”在家里摇头晃脑地跳“迪斯科”,所有的小孩子都觉得新鲜极了、所有的大爷大妈们都嗤之以鼻。

纳凉

胡同口是夏季纳凉的好地方,晚饭后,好些邻居拿着竹椅子、小凳子、马扎子出来,有小孩子的还会铺一条半旧的凉席,孩子在上面爬来爬去,不担心摔着。躺在凉席上看星空,很清晰明澈,点点繁星闪烁,不像现在总是雾蒙蒙的看不清。

大人们拉不够的呱,孩子们捉不厌的迷藏。大人们纳凉聚堆儿也是就近几条胡同的人,孩子们玩耍可没有距离感,多远都能玩到一起。能驱散我们的只有突如其来的大雨,各自夹着孩子、拿着板凳往家跑的场面甚是热闹。

胡同里每一个小孩子都是这样从抱着到会爬、到会走、会跑、长大……胡同里的大人们从年富力强到诸病上身、到缠绵病榻。三月底,原先住胡同口的秀菊姑姑走了,清明,紧邻着我们住的薛爷爷也在睡梦中逝去。上周回家,老爸和我说起,先是惊诧,继而难过的不得了……

打孩子

薛奶奶属于那个时候思想解放比较早的人,虽然家里四个孩子,却也早早地买上了落地音箱,每天放着邓丽君、张帝的“靡靡之音”,六七十年代的歌,我都是这样学会的。两家一墙之隔,最方便的事情就是“救孩子”。我偶尔被打的原因十成十是:又考了98、99,又是粗心错!

很邪乎的小学生涯,数学总是这样徘徊在100分的门外,虽然身为学校大队长,但仍然免不了回来挨揍。薛奶奶家几个孩子挨打的原因多种多样,每次老爸和妈听到那边怒吼和哀嚎,都会立刻扔下手里的一切活计,迅速奔过去,砸门进去抢出“可怜”的孩子,再批评几句“为啥这样打孩子”之类。循环往复,只是,过去的“机会”多一些罢了。

读书

叔叔响应号召,下乡去了平度。每次回来都会去书店买回一大堆小人书,后来攒起来有两大盒子,这也是童年的“精神食粮”,对好些所谓的名著、历史故事、成语故事的了解就来源于它们。街头有摆摊子租小人书看的,一分钱一本。也是饥不择食,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竟还看过《三侠五义》这样的武侠小说。

爷爷有时在家做图纸,我们都围在桌子边,听爷爷讲这是车厢的哪一部分,那是啥啥的,很高大上的感觉。爷爷喜欢看书、还喜欢给我们讲故事,我们三个围成一圈听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爷爷口干舌燥还不罢休。晚上抱着收音机、听着评书入睡的日子也是数不胜数。

 无花果树

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无花果树,据说是我出生那年移栽来的,我只晓得,从记事起,每年都有比蜜还要甜的无花果挂满枝头,每天在树下打转,盯着又有哪一个果子熟了、可以摘了,这也是周边几条胡同小伙伴们“共同的期待”。经常有邻居来掰了叶子、挤出乳白色的汁液涂抹手上、身上的“小肉猴”,过些日子还真的就不见了。现在想来,那棵树真是好养活,奶奶经常把刷锅水浇上,有时还有些温热,一点儿没耽误枝繁叶茂。

老邻居

最怀念那时的邻里关系,很淳朴、很实在。奶奶家院门很少关闭,正屋的门框上钉了一溜儿钉子,邻居们外出都是过来把家里的钥匙那么一挂,再喊一嗓子:“彭大娘,我出去趟。”也不待回答,就走人。如果是去打水、倒垃圾、买菜等近便地儿,门都不锁,就喊一嗓子,近似于夜不闭户了吧。

谁家有暂时的周转不开,借点儿钱都是口头说说就行;谁家要办事儿孩子没人管,往邻居家一放,毫不担心会冻着饿着;谁家要嫁姑娘娶媳妇,整几条胡同的大婶、大姨们都会来帮着做被子、做棉袄;谁家来了外地亲戚,陪聊陪玩,比主人还热情,“一条龙服务”到底……那种亲密,宛如一家人,谁家也没有秘密、没有不可言说。不像现在,住了二十年的对门不知道姓甚名谁。所以,对于他们的离去,我才会如此伤悲……                          

家务活儿

经常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提起小时候干过的家务活儿。大街的中央处有一个茶炉,最早是拿着爷爷的茶缸,去把里面打散的生鸡蛋烫熟。刚能拎得动水壶的时候就去打热水,从半壶逐渐到一壶。茶炉间的奶奶不苟言笑的端坐着,拿着蓝色的戳,“庄严”地在水卡上盖上一个个印子,遇到水不开,大家就排着队聊天,都聊得很热络,没有手机的日子真简单。

再大一些,就用一根扁担和弟弟去水龙头抬一大桶水回来,路上免不了泼泼洒洒,但到家时还挺有成就感。那时卖东西的地方称为“合作社”,凭票供应,买油盐酱醋、割肉、买面这样的小活儿就是我和弟弟的任务。

卖肉的大姨好威风、也好凶,割给我们这些小不点儿的大多是七分肥三分瘦,遇到和她一样凶的,就会反之,总之卖肉的柜台是“战争”最多的地方。奶奶把肥肉切成丁,炸成脂渣,香的没边儿了。

每逢过年,爸爸用最大的铁盆洗猪下水,然后卤上一大锅,妈妈会把肥瘦相间的肉灌肠,至今,那是最好吃的香肠,没有之一。我要和奶奶做三天馒头,各种花样,家里铺天盖地的都是馒头,一直吃到过了十五、长了红毛绿毛,来年继续……

零食

至于零食,少得可怜。糖豆儿、橘子瓣糖是经常吃的,小学门口总有老太太卖点儿盐水蚕豆、小辣螺、五香花生米啥的,用最小的酒盅做计量工具,每天也能赚点儿钱吧。用棉被盖在保温瓶里的花生冰糕二分钱一支,五分钱一个的奶油雪糕可不能每天吃到,至于娃娃头雪糕,那可是“奢侈品”了。

妈妈发工资后,有时会买回鱼肝油、桂圆肉,给我们补身体。在物质那么匮乏的日子里,我却不爱吃蛋黄,那股子腥气令我反胃。某天,拖开靠墙的桌子打扫卫生,看着墙边那一溜长了毛的蛋黄,我挨了一顿“史无前例”的胖揍。弟弟又不爱喝奶,爷爷却能坚持喝,到了八十多还一口好牙,满头没几根白发。

洗澡

那时洗澡要去公共浴池,是需要“澡票”的,能搞到大量澡票的也算是“能耐人”。两层楼的公共浴池,都是我和奶奶一起去,一圈淋浴头,中间有个大水池,雾气蒸腾,我经常会“热晕”,需要出去凉快一下。给奶奶搓背是最大的力气活儿,也是一圈儿“奶奶们”最羡慕的,所以,每次洗澡,我可能都要搓三四个“奶奶背”。

每次看到他们很欣慰的样子,就觉得开心,累也值得。这算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吧。带的东西太多、收拾的太急,回家后经常会发现掉了什么,比如小锁?肥皂?每次在回去找东西的路上,我都怀疑自己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电视

胡同里王爷爷在疗养院工作,经常会带回来在市面上见不到的商品,最早买电视的就是他们家。家里小姑姑比我大十几岁,待我很亲。整天跑去看电视,有一个沙发就是我的“老巢”,晚上看睡过去,直接宿在那儿,也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家里买了电视,整个区片都安装了“闭路电视”系统,那是怎样的骄傲啊!可以抢先看到好些港台电视剧和电影,在没有网络、信息传输极慢的时期、在刚刚引进港台片的时候,最早看《加里森敢死队》,后来看《魔域桃源》、《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这样的片子,真是极大的满足。

时尚

那时最时髦的活动就是“逛大楼”了,对于妈妈、姑姑们而言,去百货大楼买料子是头等重要大事,虽然谈不上花样繁多,但一条纱巾、一段蕾丝花边,乃至衣服口袋形状的改变都能引领了“时尚潮流”。和妈妈去的最多的是中山路“谦祥益”、“瑞蚨祥”,在半空中线上飞来飞去的票夹子真是永恒的回忆!

记得兰姑姑的新房里忽闪的小彩灯让大家多么艳羡、妈妈和邻居姑姑们曾经用烧热的铁钳子烫发、在总理逝世时偷偷佩戴黑纱和小白花。妈妈能裁剪,会做各种各样的衣服,是最受大家欢迎的“巧人儿”,更是大家穿戴的“顾问”。

乐趣

日子虽然不宽裕,但仍然充满乐趣。爸爸很勤快,有时三四点就起床,去海边挖蛤蜊,天刚大亮时带回来满满一篓子,还有小海螺、小螃蟹,变成了餐桌上的美味,鲜不可言。爷爷可以免费坐火车到沧口站,就经常带着我们去坐,虽然很小、个子很矮也看不到啥,但一样开心“坐大火车”啦!至于带着我们去动物园看猴子,被猴子咬了弟弟的手之类,回家都不敢说,怕奶奶骂。

那时候市区内好些山头还没有开发,周末爬山也是常态化。爷爷喜欢钓鱼,拿着杆子静坐小湖边一上午,我和弟弟就在周围跑来跑去,拔草摘花捉蚂蚱,每个小小的土坡都成了我的“拦路虎”,还曾经看到过小蛇从脚下的草丛中游过,吓得魂不附体,过两天又嚷着要去。

所谓童年,就是七月七奶奶烙的小卡花金黄香甜、爷爷钓回来的大红鲤鱼在缸里游来游去、桌子上旋转的唱片机里音乐袅袅响起;就是隆冬时节敲了屋檐垂下的一根根冰柱、上学路上滑倒在雪堆里却开心大笑不已、妈妈用色彩斑斓的塑料头绳编的小动物活了开去……

(作者:彭翠林 青岛镇江路小学 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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