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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岁月苍苍 (三)作者:刘希千

 公众号辽河记忆 2020-07-18

“李小跑,你发什么愣,我刚才读到哪了?”徐老师问道,李小跑不敢抬头,红着脸,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你到前边靠北墙站着听课,再不老实你就给我地滚家去。”李小跑像霜打的茄子,磨磨蹭蹭地走出座位靠着北墙站着去了。徐老师又继续读了起来,李小跑偷偷地转过头吐了嘴里的粉笔头,一股白色的浆液流了出来,嘴角挂着白白的一层,嘴里依然有苦涩地味道。

“我会不会中毒啊?脸上怎么有点发烫呢。”李小跑胡思乱想着,心不在焉地跟徐老师读课文。他用余光看了看黄小仙。没想到黄小仙也正朝着他看,她平时蹙着的眉头今天舒展了,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小丫头片子一定在笑话我。老师发现我不听讲,她都不提醒我,让老子吃了苦头,哼!看我怎么收拾你。”李小跑一边想着,一边用眼睛乜斜刘大头。刘大头冲他挤眉弄眼。李小跑僵硬地朝他苦笑了一下。

下一节课依然是徐老师的课,他偷偷地溜回座位。又被徐老师叫到前边继续站着。李小跑在徐老师眼里就是不注意听讲的“惯犯”。一不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他就溜号。

第二天,第一节下课时,李小跑偷偷把一个死青蛙放在黄小仙的书包里,黄小仙拿书准备上课时,看到了死青蛙吓得嗷地一声。班长董书跑过来,一看包青蛙的纸是数学卷,上面写着李小跑的名字。董书手指着李小跑,

“这青蛙是不是你干的,吓唬女生你有什么能耐。不嫌害臊啊!”

“你不嫌害臊啊!”李小跑学着董书的腔调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

“管你什么事呀,你真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李小跑骂道。

董书气呼呼地看着李小跑,“你怎么骂人,无耻!”

说着转身回到座位上。他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白白净净的脸上已经被怒火涂上血红色。他椭圆的蛋脸,长长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眸子,有点像深闺中的大姑娘。秀气中透露着灵气。

董书的父亲叫董向阳,是辽北新生农场的就业工人。原来是沈阳某大学的讲师。文革期间,他发表了一些反对文革的文章,被以现行反革命罪名判刑入狱。出监后他被留场就业。在改造期间,腿被打得落了残疾,妻子也跟他离了婚。一般在劳改农场就业的人员会遭受劳改队职工及家属的歧视。当地人管这些人叫“老就业”或者叫“就业驴”。但是董向阳却不是这样,大家都知道他是政治犯,有文化,品质好,和其他刑事犯罪的就业人员有明显的区别。人们都尊称他为“董老师”。后来他在劳改农场附近的边台大队找了一个脑瘫的女子结了婚。一年后生下儿子董书。董书的聪慧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他很小的时候,董向阳就手把手教他拼音字母,然后学简单的汉字。董书在上小学前,基本就把小学的知识学完了。董书的母亲脑瘫在床,她只是言语和行动不便,思维和正常人一样。董书在家里很孝顺,收拾家里卫生,做饭。他像小女孩一样,家务活都能拿起来了。因为董书和黄小仙的家境相似,缺少母爱,所以他们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平时说话自然比别的同学多。有的同学说他俩搞对象。董书对同学们的谣言不以为然。但是黄小仙听到这些话感到不安,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坏女孩,小小年纪怎么能处对象呢?她也处对象是什么概念,她认为和男同学交往多了就是处对象。再后来,她故意躲避董书。有几次董书主动找黄小仙解释,但黄小仙不说话就径直走开了,弄得董书很尴尬。

刘大头转过头问李小跑,“青蛙是你放的不?”李小跑不敢搭话,低着头。

“你这个大傻子,瞎掺乎啥!”李小跑心里想着,但不敢说。他怕刘大头大黑拳头打他。

“你小子以后不许欺负黄小仙啊!”

“大头你还知道里外不,怎么向着别人说话。”李小跑气呼呼地说道。刘大头晃着几下大脑袋。他对李小跑的问话给弄蒙了。他有点理不开头绪了。刘大头向来爱打抱不平,但他也认为李小跑说得对。他转过身不再言语。

“大头,你是不是长大了想把黄小仙当媳妇呀!”声音从后面传来,话音刚落,同学们一阵大笑,黄小仙气哭了。

说话的同学是中间那排最后面的姜秃。他的脑袋像个大青罗卜,头皮上躺着几处大斑块,还冒着黄水,一双黄眼珠总是不安分地转着。看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姜秃欺软怕硬,对老实的同学经常打骂,对刘大头虽畏惧几分但也不服气。他在班级里调皮捣蛋。目无尊师长,有时还故意戏谑老师。有一次,徐老师收学杂费,别的同学都交了,只有姜秃没交。徐老师把他叫到前前面。

“姜秃,你的学杂费什么时候能交?”徐老师严肃地看着姜秃。

“我爹说等我家老母猪下崽子卖了钱再交,现在家里暂时没钱。”徐老师一听,脸上的表情开始柔和起来,说话声音也变得亲切了。

“你家老母猪什么时候下崽啊?”

姜秃抬起双手,立起双掌比划了一个长度,那距离只有一尺长。

“我家老母猪这么大。”姜秃看着徐老师说道。

同学们哄堂大笑,徐老师气得青筋蹦起老高,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

“滚回你的座位去,不交钱,就别来上学了。”姜秃支着稀疏的黄牙,缩了一下头,笑嘻嘻的回到座位上。

姜秃从小没妈,父亲就是造反派的打手姜大虎.姜秃是他五个子女中最小的一个。他对姜秃娇生惯养。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头顶怕吓着。姜秃刚会说话时就学会了骂人,也骂他爹。姜大虎听到儿子骂自己,就嘿嘿地笑,从不制止。姜秃遗传了姜大虎的阴损的基因。如果老师批评他了,他会偷偷地往老师家院子里扔死猫烂狗。同学们都知道他坏,没人愿意搭理他。他就像个臭狗屎,大伙躲他远远的。

李小跑班级的男生分为两派:刘大头、李小跑和特们前后街住着的同学。姜秃和王不正等几个男生是一派。姜秃和王不正不是一般的淘气,他们俩能玩出花样来。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不正和姜秃真可谓臭味相投。他俩经常去大地里抓田鼠,用自制的小刀给田鼠做结扎,把公田鼠的蛋蛋割掉,然后用家里的针线给口子缝合,他们把被做过“手术”的田鼠做了标记。就像搞科研一样,过一段时间检查做过“手术”田鼠的成活率。说来也怪,经过他们处理过的田鼠还真有存活的。这为以后王不正长大后给人家劁猪打下坚实的基础。

王不正长得尖嘴猴腮,就像田鼠成精一样。他的性格古怪,与别大多数男生都处不来,但是和姜秃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他佩服姜秃的鬼点子多,脑子灵活。他把姜秃崇拜得像神一样。

刘大头听姜秃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脸憋得像猪肝。他歘地从座位里跳出来,如下山猛虎一样跑到姜秃的跟前。二话没说就朝姜秃的秃头打了几拳。姜秃没有防备,他的头磕到教室后墙上,头皮上的黄水把墙皮洇湿了拳头大的那么一块。姜秃摇晃了几下,弯下身子蹲在地上。他的同桌王不正一看姜秃吃亏了,想站起身帮姜秃。刘大头瞪着牛眼珠子把他骂了回去。李小跑怕刘大头吃亏,也从后边跑过来。他狐假虎威地朝姜秃踢了两脚。

刘大头打完姜秃转身往回走,姜秃突然站起身,拿起北墙角的扫地笤帚向刘大头打来,李小跑喊了一声:“大头快躲。”可是他喊晚了。只听“啪”的一声。刘大头的的脑袋被重重打了一下。他像被激怒的狮子,转身和姜秃撕打在一起。没几下就把姜秃打倒在地,他骑在姜秃身上,对着姜秃的脑袋就是一顿天马流星拳。姜秃抱着头,蹬着腿,在地上哀嚎着求饶。直到上课了,他俩才被老师给分开。姜秃黄眼珠已经变成红色,右眼睛肿得已经看不见眼珠子了。刘大头的后脑勺起了红包。他还愤愤不平,喘着粗气。刘大头和姜秃被老师罚了站。李小跑偷偷的看黄小仙,用手扯了一黄小仙的衣襟。他生怕被黄小仙揭发。黄小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小仙没有揭发他。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李小跑从书包拿出一根熟地瓜放进黄小仙的桌堂里,被黄小仙退了回来。

晚饭时,刘大头正在炕上吃饭,姜秃和他爹姜大虎走进他家的院子。姜大虎人没进屋,就大声嚷嚷起来,“大婶呀!看看你家大头给小秃打的,把孩子眼睛都打瞎了,你们给治吧。哪有这么吓黑手的。”。刘奶奶放下筷子,一看姜大虎领着姜秃来了,赶紧下地迎了出去。姜大虎一进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质问刘奶奶。“大婶你得好好管管你家大头了,他这么大孩子,怎么欺负小孩呢。小秃眼睛被打这样,你看咋办吧!”

姜秃的眼睛周围已经变得血青,脸肿成像个大圆萝卜。刘蒙也放下手里的酒杯。操起炕上的笤帚就要打大头,大头赶紧跳到地上,鞋也没穿就跑出屋子。边跑边说:“姜秃把我脑袋还打一个包呢,是他先撩闲……”。刘奶奶赶忙说,“呦!他叔,炕里坐。没吃饭就在这吃点。”

“婶子,你看把俺家孩子打的,我还哪有心思吃饭,你说这事咋办吧!”刘奶奶一个劲地给姜大虎赔着不是,大头奶奶踱着小脚,到西墙的狐仙的堂口,把上供的蛋糕拿一块给姜秃吃。姜秃看见蛋糕,还没等刘奶奶说话,就直接把蛋糕抢到手里,露出米粒样的黄牙大口吃了起来,还不停地吧嗒嘴。一块吃完了,他肿胀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堂口上的蛋糕,右边血青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小秃,蛋糕好吃不?”姜秃点着头,就像小鸡叨着小黄米一样,刘奶奶把上供的蛋糕又拿了几块,姜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刘奶奶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苹果给了姜秃。

“他叔呀!俺家大头他娘死得早,我把孩子给惯坏了,一会儿我找到大头打他一顿,咱们街坊邻居住着,你就担待点,小秃过两天眼睛还没好,我再领他到公社医院看看,你看行不?唉!俺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你叔活着,俺家能过成这样吗?我也不知道哪辈子造的孽,生了个你兄弟这个窝囊废。”刘奶奶看着炕上一身酒气的刘蒙。长叹一声。

刘奶奶哭了,眼泪从她一只眼睛里滚落下来。那只深陷的瞎眼睛也湿润了。姜大虎一看这情形,也不再好说啥。他也知道,以后也有求刘奶奶的地方,因为在附近就刘奶奶看邪病看得好。他也不好过多得罪。只好把话来了回来,聊了一会家常话就领着姜秃回家了。

刘蒙看着姜秃父子走了之后,小声咒骂着:“这个王八蛋,不是好东西。”。

姜秃前脚走,刘大头后脚就从后院子的柴火洞里爬出来。一进屋,他爹拿起炕上笤帚就打大头。刘奶奶赶紧拦住刘蒙,笤帚差点没有打到大头奶奶身上。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咋还打孩子呀。我苦命的孙子呀,我这是造得啥孽了。”刘奶奶抱着大头哭了起来。

“妈,你就惯着他吧!现在他被你惯得啥样了!13岁都能到生产队挣工分当半拉子了,你还让他在学校里待着,咋学也那样了,他就是干活的料,学那些洋字码有啥用?干啥不是一辈子。”

刘蒙把笤帚往炕上一扔,嘴里嘟囔着。

“你懂个屁,大头本来就笨,你越打越傻,这不识点字,以后谁给他当媳妇。咱家五辈单传,从你太爷那辈起就是哥一个,他老人家可不一般啊!他是带着一家老小从山东济南府闯关东来到边台大队的。那时在这举目无亲,抬头无故。正赶上边台大队开烧锅的张老太爷发出告示,谁能去新民屯要回别人欠他的酒钱,他就赏50块银元。你太爷自告奋勇的就赶着张老太爷家的马车去新民屯要账去了。欠账的人是当地王二赖子。他家开着酒楼。不是他没钱。他就是不想还钱。你太爷到了新民屯后,就打听王二赖子的为人。他了解完情况,去了王二癞子酒楼喝了一斤酒,吃了一斤酱牛肉。然后走进王二赖子的堂屋。王二赖子正在炕上抽大烟。你太爷一进屋,右脚踩到炕沿上,撸起自己裤腿,掏出一把刀就把大腿上的肉割下一条,顺手扔给王二赖子。血呼呼地往外冒。王二赖子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他不但把欠给张老太爷的钱还上,还给了你太爷10块银元路费。还生拉着你太爷磕头结拜。到了你爷爷这辈是开药铺的,识文断字,成为远近闻名的郎中。那时家里过得还算富裕。就连你爹也是继承家业,可惜死的早啊!扔下咱孤儿寡母的。到了你这,俺家就算走下坡路了,你哪一点继承祖辈的脾气秉性了,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还有脸说孩子”说到这,刘奶奶又伤心地哭了。刘蒙低着头,抽着旱烟不敢言语。刘大头被奶奶说得也哭了,趴在奶奶怀里抽泣着。这时,黄小仙和哥哥从门外走了进来。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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