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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台聊戏 之 一出戏的诞生

 戏迷知音 2020-07-19

主持人:田翔 嘉宾张卫星 夏冬 刘鸿麟

田:张老师在剧团工作,请问您一出戏诞生的过程都有什么?

张:老先生们说呢,我听到的,比如王瑶卿先生曾经说过,一个本子出来之后,对于过去的老戏班来讲就很简单了,王瑶卿先生说呢,看看本儿,编编曲儿,认认人儿,编玩意儿。就四个步骤就可以了。

看看本儿,先看看本子适合不适合我们这个剧种,本子合适了,就该编编曲儿,看这里能唱什么样的调式,适合二黄呢,还是西皮呢,认认人儿,就是给谁唱合适,就是让能演员来演更适合,编玩意儿,是走什么玩意儿,走什么技巧能赢得观众,就这四个步骤,完全可以打造我们现在还可传世的精品。

田:那就是由演员选剧本,还是先由剧本来安一个合适的演员呢?

张:按过去来说,先有剧本,应该是这样的,我们过去这些老先生们,比如《挑滑车》他不知道谁要唱,可这本子就出来了,就需要剧团里这些老先生们去定夺给谁唱,编什么玩意,谁走什么东西适合,谁唱什么东西适合,所以说过去应该是这么一个操作方式。

(过去也有一些剧本是老先生找人为自己专门写的,流传下来,成为经典保留剧目,所以说由演员选剧本和由剧本选演员两种情况都是存在的)

夏:现在不同了,现在应该是按人策划,我们现在,这个单位有出类拔萃的人,就会为他量身定做一个剧本,然后按照步骤一起推进,我们这个旦角好,就请人,按合适她的特长的来写剧本,写完剧本讨论,然后再修改,等改完了,大家都认可了就该选定导演了。

田:一个剧本,一个是要适合哪个演员,发挥他的特长,或是根据演员来量身打造一个剧本,再有就是这个题材的选定适合这个剧种。不同的剧种应该有适合他的题材的故事。

夏:确实是这样,咱就说评剧吧,他就更适合表现这种家长里短啊,婚姻爱情啊这种题材,要是非让他表现那些重大题材的,不是说绝对不能演,评剧也出现过像《毛泽东在1960》《邓小平的春天》等等,其实评剧展现重大题材时是很吃力的,所以你看评剧《花为媒》,越剧也有,但从感觉上没有评剧那种火爆的感觉,这其实是由剧种特点决定的。

刘:一个剧种有一个剧种的特色,比如像评剧适合表现民间生活的一些戏,像《花为媒》《杨三姐告状》等等,都是经典不衰的剧目,如果把这俩戏换成京剧演,肯定就不行了,一个剧种得把他的特点发挥出来,京剧适合表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大气魄题材,京剧也有很多现代戏,但现代戏并不成功,包括样板戏,当然样板戏他是保留了一些京剧传统的程式,但在表演上,声腔等等方面,都突破了京剧的固有程式,可以不把他当京剧看,就是一个依附京剧而发展的特殊剧种,后来这些改革的思路,都是用这个思路挪到改革上来,所以说并不适合。

田:所以说在选材上,跟剧种要适合。刚才张老师提到了,一些戏在改编时会有一个二度创作,像夏老师说的移植剧目更需要二度创作了。是从一个剧种改变到另一个剧种了,这种改变,有那些应该注意的问题。

夏:这个还是应该注意他的题材跟剧种吻合是问题,其实你会发现很多题材是各个剧种都可以演的,比如《白蛇传》这个很多剧种都可以演,还有就是《秦香莲》,这也是各个剧种都有,但各剧种侧重的点不同,都是最近的特点,比如京剧的包公,更注重了铁面无私,评剧的包公更多了一些人情味,而看到河北梆子,一定会想到那段大反调,从他的唱词也好,意境也好,跟当时情景不太搭调,但就是吸引观众,因为他是梆子的特点,如果京剧加这么一场,加这么一段唱词,估计京剧观众早就起堂了,其实这个就是剧种特点的问题。

所以我觉得我们在移植的时候,像筱俊亭的《穆桂英挂帅》《打金枝》等等都是移植的,她移植过来以后,符合评剧的唱词特点,京剧在移植《穆桂英挂帅》的时候,就几句唱词,评剧的是一大段唱,豫剧的还长,更通俗,包括洪影先生的《周仁献嫂》,她是移植京剧的,但她是重新写的唱词,到最后周仁被打之后,她设计了一段唱,京剧是没有的,洪影先生觉得这要不唱出来,我心里憋的那口气出不来啊,她就觉得必须得唱,这就是评剧的特点。包括评剧《梁祝》其实演不过越剧,洪影先生改编这个戏的时候,也是越剧这个戏最火的时候,有兴趣朋友可以对比一下十八相送的唱词,其实洪影先生就是改了那么几个字,就像评剧了。所以这点很重要。

田:所以说这个编剧的过程是很重要的。一个新戏和改编整理剧目不同,是要区别对待的。这个过程之后就要找导演了

张:戏曲的导演现在应该是非常难找,导演在我这个年龄,觉得很神圣,可膜拜的人,现在怎么就出来很多导戏的导演呢?甚至是不了解戏曲的导演来导戏曲。这个导演,掌握一出剧目,到底这个导演要干什么,也不要出五福,现在戏曲就是这样,弄来弄去大家觉得不像戏曲了,他究竟缺了什么,就是因为导演不了解戏,不了解戏曲究竟要干什么。

刚才也聊到样板戏,说不应该划到京剧范畴之内,他已经超出了京剧,可是,用我们圈里人看,他的五功四法,还是传统戏的东西,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脚步,他的抬腿,他的脖子,腰里,脚下等等全部还是京剧的东西,这个我们一看,他还是戏曲,绝不是话剧加唱,绝不是无的放矢,你看所有人都得是丁字步,就是袁世海先生演的鸠山,穿的木屐,也是按京剧的脚步,绝不跟人家日本人一样走,所以说他的这些东西是被我们认可的。

我曾经跟样板戏的参与者李可先生聊过,他说过,其实样板戏的成功主要来自于技导(技术导演),就是李玉和迈步出监,从出场几步到偏腿亮相,这有三十人做了三十个稿子,最后全被否定,最后把张世麟先生请去,走搓步,这一个环节才过去,也就是说这一个环节要三十个人搞,现在一出戏就一个导演,他说了,绝对是权威了,有的东西被认可了,也可能是在这个方面这个导演擅长,可这个出场,里外里超不过两分钟,按现在时间,一出戏是俩小时一刻,人家两分钟时间要三十人做,相比一个导演,能在两三个月期间完成这么多东西,咱不是说导演不好。

比如一出《挑滑车》咱不知道剧本作者是谁,每个武生都在演,每个老先生都演的不同,直到现在还在传承者,我觉得这不是几个月所能打造出来的。

导演其实就是启迪,启示演员的一个作用。应该知人善任,还要了解这个演员。昨天我们跟夏老师还在聊绝活的事,现在是不认识字把纸都撕了,不念了。

夏:导演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环节,假如导演不是戏曲导演,比如说他是不懂戏曲的话剧导演,从一开始定调的时候,就容易出问题了,

张:我们搞戏曲的人,在这方面已经受到很这样的伤害了。一出戏排出来唱不了一两场就放下了

夏:其实咱们现在要求都降低了,只要能请一个戏曲导演给我们排戏,就觉得很不错了,其实真要按道理说,应该请一个懂得你本剧种特点的导演来排戏,才能排出一出好戏。

张:我曾经跟奚中路聊过这个问题,我说我这有个孩子你给看看,是学刀马旦的,他说这我可说不了,我是唱武生的,我怎么能说刀马呢,他说我不懂人家有事的,不是轻易的我看看,行回去练功,不是这么简单的,就跟您说的那个道理是一样,你得了解那个戏曲,本剧种,到底他的特色是什么。

夏:现在感觉最缺少的是自己的一个创作班子,别管是导演,舞美,唱腔,音乐啊等等,如果说每个院团,哪怕是每个剧种,都能有一套非常强的创作班子的话,肯定跟现在比有所改变。

田:现在这个创作人才上,是不是也很匮乏的。

夏:至少在天津市来讲,是相当的匮乏,因为我们做过这个调研,其实不只是天津,情况都不是很乐观。

田:也就是说不能有光演戏的,还得有编剧导演

夏:其实每个都很匮乏,现在有种现象,就是不管哪个剧种,一拉开大幕吧,觉得似曾相识,因为他的导演,舞美,服装,造型等等设计全部都是一波人,肯定似曾相识,不唱都不知道是那个剧种。

刘:吴小如先生曾说过,你要想导演一出戏,你得把戏看透了,没看个百八十出戏,不会演戏,你别来导演,现在很多导演,好像都不看传统戏,传统戏把很多程式都运用上了,老先生都给呈现出来了,你懂了这些东西再去创新去,好比一个杯,倒满了水再往里倒,就溢出来了,这好比肚子里有东西了,自然而然地会创新懂得怎么创新了。所以导演也好,演员也好,要多从老先生那吸引营养,多看戏,才能创出好戏来。

张:我就说现在问题出在哪呢?作为我们搞戏曲的人来讲,看文本是我们的弱项,现在对文本要求的非常高,可是有些专家,包括话剧的一些导演,他们在这方面非常专长,而话剧导演到我们院团来排戏,他们遇到的障碍是对锣鼓经跟唱腔不熟悉,是不是能做一些模式,比如院团的一些人员可以辅助话剧导演做一些事情,话剧导演把文本看好后,交个一些懂戏曲的技导或副导演,来共同完成这个作品,最起码能比现在好一些吧。

锣鼓为什么叫锣鼓经呢,他是有一套完整的东西,曲牌,锣鼓这些打法啊,奚中路曾做过一个小品,就是他做一些动作,由鼓师来配,就是这段用阴锣,那用乱锤,鼓师看他做的一系列的动作,配上锣鼓,各自写在纸上,完全想的都是一样,所以说戏曲东西潜移默化是有一定规律的,他是有程式的在变化当中程式。作为导演来说,这套规律一定要懂,才能来导戏曲,最起码要懂锣鼓经,要懂五功四法,还有要懂本剧种的特色的唱跟念,代表一个剧种最有特色的就应该是唱念。

田:所以作为专业,应该考虑怎么培养编剧,导演,特别是本剧种当中培养一些这样的人才。包括这些学生,以后是个储备。

张:我说说我的看法吧,也有许多剧团去进修培养,但是我看一些人被一些东西所赤化了,他回来之后变了,违反了五功四法。

夏:我特同意张团的意见,前一阵我看杂技团排练,一个小导演也是从外面进修回来的,然后他说,我学的东西就告诉我,这个杂技,怎么去讲这个故事,如何去表现戏剧情境,我说杂技首先你是技巧,就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如果你总想着故事的话,你这杂技就用不了了。但他说他的老师就反复告诉我,等我真正回到团里时,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田:老师是杂技演员吗?

夏:不是啊,问题就在这里了。

刘:现在戏校里这类的专家教授比较多,理论性都很强,没有实际的东西。

夏:现在我觉得尤其戏剧学院出来的小导演们,整个观念就是西方戏剧观念,他们来导戏曲,肯定要出问题的。

刘:咱比如说编剧,前段时间,湘剧的《武松之踵》闹的沸沸扬扬,编剧就是中国戏曲学校编剧班出来的,他们现在有专门的编剧班,老师就告诉学生要创新,但是怎么创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包括现在的蝴叠教授,她还胡写乱搞了,所以她的学生们也走这种路子,甚至把衣服都脱了,戏曲没有这么脏的,用这个吸引观众,就叫创新了。

田:一出戏找完导演之后又该干什么了。

张:主创全部定下来之后,就该对本子,念台词,给大家定好了你念上韵的,你念京白,都是导演来定,这就是坐着排,一到排练场,感情不对了,还要重改,坐排,对词,学唱腔,然后就开始哑排,就是在排练场说调度,出场走几步,站什么位置。

田:这时是不是唱词都背下来了

张:按说应该是

夏:但似乎是没有

张:对,对,因为戏曲剧团的演员背词不是专长,口传心授的东西多,可是现在怎么说呢

田:这个词,是不是固定的

张:是固定的,必须按文本背,除非导演说要改掉这句台词,念着不顺,要改别的词

田:这词演员不能自己随便改?

张:坚决不能,

田:他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改吗?他觉得那句顺嘴

张:有这样情况,一般都是被导演否掉的,因为导演已经念顺了。

田:是不是也有一个商量探讨的过程吗

张:有,可是很少改

刘:这就是以谁为本,是以导演为本,还是以演员为本的问题。

田:毕竟是一个创作集体吗

张:当然也分人,如果大演员要提出来,可能导演会去琢磨琢磨,我们现在碰到的一些导演,他知道要改,但坚决不能按照你说的改,得我回去想好了怎么改。

田:哑排之后就有音乐进来了吧

张:在哑排当中,就已经有音乐进入了,要把板头,时间段卡死,回去做一些音乐处理,这个步骤完了,就应该是鼓弦进入,定锣鼓,唱腔,再一次定好,然后就该进入连排了,之前是分场排,连排的乐队加入了,基本都定下来后该细排了,每一场都深入地挖掘内心戏,就要更加深入的唱念出感情,细致到从九龙口到台口走几步,多一步也不能走,音乐都定好了,多走一步就没板了,这个步骤之后就是响排了,所有乐队,全体演员,其实按严格要求,全部主创人员都应该到场。响连排都认可之后,给大家试装了,就进入剧场对光对景,进行彩排了。

田:看起来一出戏的诞生还是挺复杂的,当然在遇到很多问题,在随着戏曲发展的过程中,我们遇到很多困惑,还有很多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家其实都清楚,也都在困惑,心里只要有,这问题我想早晚就都能解决,希望每一出戏排出来,都能让观众满意的,让观众喜欢的这样的好戏,至少这个戏没有白费心血。

(根据2018年6月22日天津农村广播《戏曲60分》节目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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