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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达则遍境是，不悟永乖疏。 ——王阳明 好长时间没有写我的家乡了。今天接着写《三里桥词典》之七。 三里桥一带，对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总会这样的评价：这个伢儿没规矩，或说这个伢儿没得怕惧！ “没规矩”是指不懂得日常的文明礼仪、不懂得基本的道德规范。“没怕惧”是指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不知天高地厚，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爹，不怕娘，不怕任何人。 总之，一个孩子如果在农村里受到这样“差差”评价，对于他的父母来说是无地自容的，对他本人的安身立命也是极为不利的。 小时候，爸爸和养母给我讲过不少故事，其中不乏一些因果报应的故事。当时听得“人心不足蛇吞象”之类的故事，觉得人千万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一定会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或是“雷声菩萨”会来收拾你的。大人们在发现小孩子做了恶作剧的事情，如故意把庄稼（如油菜）的花头打掉、虐待动物、把碗里的米粒不吃干净就倒掉之类，他们会说：“伢儿，不作兴的（千万不能这样做的意思），菩萨要打头的（就是遭雷辟的意思）！” 老家说的“人在做，天在看”还是直接了当，表明了一个人一定要有敬畏之心。对于身边频繁作孽的犯横之人，他们会说：菩萨在看着呢，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或者：他会不得好死的。
怕惧与敬畏，青天与神明，其实既非迷信之语，也非高深理论，它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社会最普遍的道德准则。谁都不要犯横。不管你是否讲道德，也不管你文化程度高低、社会阶层差异乃至国家、民族不同，只要是正在生活中的人，你就无一例外。人类社会的最普遍道德准则是必然存在的，它的涵盖性超过法律。 这些道理，童年时期不是很懂，只是觉得在做一些恶作剧时，会很心虚，觉得好像菩萨在看着我，于是有时这样一想，一个坏念头也就作罢了——消失在萌芽状态。 小时候在农村，发现大人们把一个人的死亡这件事看得非常庄重。村上的一个人亡故，几乎全村人都要在此家“磕头”，即递个份子钱（钱不在多少），瞻仰遗容，顶礼而拜，五体投地，十分虔诚敬畏。死亡，一定是人人必须要面对的境遇。海德格尔说，人向死而生。敬畏死亡，人才能真正地意识到生命是短暂的，才会更加珍惜生命，做事更投入，更加积极认真。敬畏远远大于个体生命本身的宇宙法则，使人不盲目地自大自傲，能够更加虔诚地做事，活得更加有责任感。 敬畏，就是这样一种在人类童年时期萌发的一种基本情感。那些热爱智慧的先哲们刚开始思考这个世界和人自身的存在奥秘时，就禁不住发出一阵阵的惊叹。这声声惊叹属于哲学，属于宗教，也属于科学。当孔子体察到“迅雷烈风”并且把它看成是自然对人的警示时，当老庄及其信徒们直觉到生命的短促和宇宙的无穷时，敬畏之念就已涌动在人类的心魂深处。但“怕惧”或“敬畏”这一语词随着历史的推移及风俗的演化，却在不断的变质或流逝，于是才会有乡村的长者评价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些后生说：“这个伢儿没有怕惧！”。 而总有一天，失去边界和底线的放纵，会让某个人吃一大亏，甚至危及生命（村子上真的有人因为作恶太多而遭到车祸、掉河或雷辟，于是怕惧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或许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才会警醒，让忏悔反噬自己的身体和心灵，进而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一浅显而又深刻的道理；或许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又会重怀一份“怕惧”，才会敛神净心，也才会在遥望清冷的星空时理解什么是人类的孤独，也才会在他人对他的帮助中更加切身领会到博爱的重要性……于是这些人爱他人也爱自己，生活变得更有责任，变得更真实也更美好。
所以，请在我们物质世界的奔波忙碌之中作短暂的歇息，静下心神反观自身，轻声问一问自己—— 在每个人心中，还有让我们感到“怕惧”的东西吗？ 以下是附录《致六零后》（有兴趣的一笑了之） 我乃六零后，而今五十多。 生在土瓦房，用的四方桌。 吃的是母乳，牛奶没见过。 麦秸打地铺，兄弟同被窝。 卫生不太好，跳蚤特别多。 红薯黑面汤，青菜也不多。 一旦见到肉，能吃一斤多。 长到七八岁，抱凳去上课。 木有幼儿园，直接上小学。 写字用石板，没有铅笔盒。 一盏煤油灯，兄姊围一桌。 走路上学校，从未迟到过。 饿了分饭吃，都是玉米馍。 胖瘦无人讲，穷富没人说。 男女同板凳，从不送秋波。 见到俊女生，手脚直哆嗦。 没说半句话，脸就红到脖。 学习很上进，读书靠自觉。 老师不补课，习题也不多。 一共两本书，语文和数学。 寒暑假期到，割草喂兔鹅。 能知父母苦，自觉干农活。 农忙抢收割，烈日皮晒破。 果树能结果，味好又止渴。 河中生鱼虾，沟渠有田螺。 杀虫用石灰，捉蝉烧柴火。 村里干坑了，捉鱼用蔑箩。 中暑得感冒，不用针和药。 伙伴在一起，情同亲姐哥。 女孩跳皮筋，男孩打陀螺。 枪炮自己造，沙包也会做。 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窝。 同伴吵了架，相互能撮合。 和好握握手，有怨跺跺脚。 外面犯了错，不能对娘说。 谁若不守信，再逢打脑壳。 田园摸黄瓜，偶尔偷水果。 家乡有风俗，主人不多说。 最爱看电影，远村亦奔波。 画圈占地方，晚了背面坐。 每逢农忙时，村长先广播。 今晚看电影，明天干农活。 看过地道战，台词背很多。 所有战争片，八路没败过。 一度参军热，军装流行多。 打倒小日本，八路是帅哥。 当年戴军帽，如今犹记得。 头上添银丝，眼角皱纹刻！ 今看崽和女，眼泪已婆娑！ 又是一代人，如同两世隔。 跟他（她）谈从前，认为是胡说。 观点不相同，我等要少说。 父母只希望，后生莫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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