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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交融下的蓝釉陶瓷:驼铃与铁蹄带来一抹幽蓝,成长于华夏沃土

 鹰击长空186 2020-07-20

蓝色,在中国早期传统文化中并不受待见。战国时期,蓝字甫一登场,就被思想家安排在了“从属”的地位。《荀子·劝学》: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从此,原本属于蓝色的美好意象都被归于青色。蓝天被称为青天,白居易眼中的春来江水,也绿的比蓝草更加动人。这种尴尬让蓝釉陶瓷也姗姗来迟,直至唐代才从伊斯兰进入中国。所以,蓝釉的烧造史,其实是一段异域文化融入并成长于华夏沃土的过程,进而展现出中华文明令人赞叹的包容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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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公元前5000年,阿富汗出产的青金石就打动了埃及贵族的心,法老将其视为掌握永生之匙的冥神奥西里斯的象征。图坦卡蒙的金色面罩上,镶嵌了大量青金石,以求得到冥神的眷顾。于是,一条贯穿埃及—苏美尔—波斯—阿富汗的“青金石”之路由此形成。在这条路上,有贸易、有朝贡、有战争,但青金石永远是最昂贵的“战利品”,为炽热的地中海文明带去大海和天空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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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坦卡蒙面具

公元前2600年,埃及进入了辉煌的古王朝时代,最早的金字塔于此时诞生,彰显了强大的皇权意志和杰出的科技水平。而贵族们对蓝色的执着,也让世界上第一种人工合成染料——“埃及蓝”应运而生。从此,蓝色走出了法老的宫殿和陵墓,开始在陶器、琉璃、泥砖等随处可见的物料上一展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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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塔尔大门

公元前600年,华丽的蓝色琉璃砖在地中海与两河流域风行,新巴比伦城的伊什塔尔大门,就是著名的“天空之城”的遗迹。而此时遥远的东方,蓝色刚刚进入华夏祖先的审美体系。但令人尴尬的是,对红白黄黑青都能接受的他们,唯独为蓝色赋予了负面意象。《酉阳杂俎》:

蓝蛇,首有毒,尾能解毒,南人以首合药,谓之蓝药,药人立死。

显然,这里的蓝药可不是李宗盛歌词里的“蓝色小药丸”。另有《封神演义》:

见水底一物,面如蓝靛,发似硃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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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蓝色“小可爱”,在中国成了夜叉,在西方就是人见人爱的蓝精灵。或许是由于青色在“取之于蓝”的过程中带走了所有的美好,却将冰冷、孤僻、恐怖的负面情绪留给了蓝色。总之,农耕民族目光所及,草也青青,水也青青;但海洋民族和游牧民族却完全看不懂暧昧的青色,长空大海才是他们的心之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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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驼铃声声中的蓝釉之旅

时光流转,来到公元7世纪。伊斯兰教在西亚兴起,蓝色琉璃瓦构成壮观的清真寺穹顶,似乎要与天空融为一体;另一边,中国也来到了奔腾壮阔的大唐时代,万国来朝的盛景与李唐皇室的开明心胸,让蓝釉的登场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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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哈努姆大清真寺

上元二年,唐高宗第五子李宏暴毙,次年,其妻裴氏郁郁而终。1322年后,裴氏墓被盗,追回文物130余件。令人惊喜的是,其中竟然有首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蓝釉日用器。

钴是一切蓝釉的基础,包括后世大名鼎鼎的青花,均要依靠钴料在低温或高温下的华丽变身。现代仪器对唐代蓝釉的检测,并未探明钴料的确切产地,南非、中亚、河北、甘肃…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的是,唐代蓝釉的出现,必然是东方与西亚文明碰撞的结果。因为这种近乎深海般的蓝,完全不同于华夏大地出现过的任何一种色彩,却与埃及法老的心头好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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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蓝釉净瓶

裴氏随葬品面世之前,河南巩县于上世纪50年代就出土过一批蓝釉唐三彩,二者性质相同,均属低温釉陶。有趣的是,目前发现的蓝釉三彩,大部分都是驴的形象。这大概是因为唐三彩追求写实,但现实中几乎没有蓝色动物。于是,被西亚驯化,与蓝色审美一同引入中原的驴,就成为蓝釉表现的首选。此外,我们还能见到零星的蓝釉狮子。似乎工匠们对蓝釉心存芥蒂,只让其在陌生动物身上得以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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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蓝釉陶驴

丝绸之路上的声声驼铃,将伊斯兰文明的主色调引入原本属于青色的国度。但仅仅100多年后,蓝釉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农耕民族脚踏黄土,所求不过麦苗青青。在这种倔强的底色下,即便是大唐的胸襟,也只能让蓝釉惊鸿一现。下一个文化大融合的时代,才是蓝釉真正的盛世。

二、青与蓝的选择

作为“华夏文明造极之世”,大宋无疑是青瓷的时代。理、道、禅三宗勃兴,带来内化而柔美的宋式美学,让朝野上下完全无法接受富有冲击力的蓝色。只有一个小小品类在山西悄悄发轫,我们将它称之为“珐华”,后世演变为声名赫赫的孔雀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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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满池娇”珐华罐

唐代中期,随着帝国的衰落与吐蕃、回鹘、大食的崛起,丝绸之路被迫中断。杜甫就曾在诗中感叹道:

崆峒西极过昆仑,驼马由来拥国门,数年逆气路中断,蕃人闻道渐星奔

好在,航海技术的进步让海上丝绸之路及时出现,并在唐中后期日渐兴盛。《旧唐书》:

神功至扬州,大掠居人资产,鞭笞发掘略尽,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死者数千人

可见当时东南沿海胡商云集,孔雀蓝这种西亚生产的低温陶器,也跟随点点白帆来到中国。

在现代人看来,孔雀蓝是一种比较明媚的蓝色。但在古人眼中,此蓝仍算绿色,所谓“春来江水绿如蓝”,当是如此。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何只有孔雀蓝能在大宋扎根。但即便如此,其烧造也是断断续续,直到山西被金人控制,才开始大规模生产并逐渐风行全国,进而延绵至元明清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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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们展示了孔雀蓝与蓝色差异的西亚六角瓷砖

此外,宋代比较接近蓝釉的就只剩钧窑中的单色品类了。其实,钧窑以铁为呈色剂,从科学角度来说是货真价实的青瓷。但先进的“乳光釉”技术,使其泛着蓝色的光彩,成为钧窑独特的美学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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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窑天蓝釉三足筒式炉

历史上有很多谜团,可能永远无法解开。比如于东南沿海登陆的孔雀釉为何选择在山西落脚,比如钧窑的创烧年代究竟是宋、元,还是明。但无可否认的是,元代之前的蓝釉,一直未能登上主流舞台,华夏文明对青色的偏爱根深蒂固,只有强力的外部冲击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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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铁蹄下的长空大海

在伊斯兰教兴起之前,阿拉伯半岛是典型的游牧文明,这种底源的相似,让蒙古与伊斯兰世界在经历了一场征服与被征服之后,迅速进入了蜜月期。四大汗国中,除了短命的窝阔台汗国,其余均被伊斯兰文明同化。而地处东亚的元朝,则陷入了水土不服的窘境,百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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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与四大汗国

江南朦胧的雾霭,为天空披上了一层青纱。但草原的天空是蓝色的,蒙古人虽然不熟悉大海,对蓝天的眷恋却是与生俱来。成吉思汗自称蓝天的使者,他的姓氏“孛儿只斤”,其意为“蓝眼睛”。所以,当有着蓝色眼眸的蓝天使者来到大海边蓝色的清真寺,蓝釉盛世的到来就变得不可阻挡。

于是,西亚的钴料与熟悉蓝釉的工匠,被蒙古的铁蹄带到了遥远的赣北小城,忽必烈在这里建立了浮梁磁局。虽然景德镇此前从未烧造过蓝釉,但优质的瓷土资源与绵延千年的陶瓷传统,让被称为“浮匠”的伊斯兰人有了一展身手的舞台。终于,高温钴蓝釉在瓷器上诞生,并一举迈入御供之列。

蓝釉甫一登场,其表达就非常丰富,如同回归大海的鱼儿,总要一番畅游。世人皆知的是青花,在后世的800年里,成为中国的代名词。其实,还有蓝地描金和蓝地剃刻两类,创烧更早,品格也比青花更高。前者只供皇室,华贵非常。相比之下,元青花却是庙堂江湖通吃的角色,甚至充当了“出口创汇”的主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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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蓝釉描金匜

此外,还有扬州博物馆那件著名的蓝釉白龙梅瓶,这条欢快的小白龙并非描绘,而是“露胎剃刻”而成。景德镇洁白如雪的瓷土,与蓝釉搭配的相得益彰,呈现出高贵典雅的美感,蓝与白的结合也因此成为后世瓷器的常见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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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釉白龙梅瓶

蒙古人热情奔放,无法欣赏内敛含蓄的单色釉,描金剃刻工艺让深沉的蓝色变得鲜活而灵动。另一边,青花与五彩横空出世,既迎合了统治者的审美眼光,也让看惯了素淡之器的民众眼前一亮。这种变化影响之深远,一直延绵至今。

总之,蓝色携“国色”之势,深刻的融入了元代统治者生活的方方面面。《元氏掖庭记》:

元祖肇建内殿,制度精巧…瓦滑琉璃,与天一色

蓝釉也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但蒙古王朝的短暂与彩瓷的崛起,又注定了其后世的命运绝非一帆风顺。

二、宣德之好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洪武、永乐官窑有蓝釉面世。如果说朱元璋搞艺术并不擅长,但永乐朝甜白、鲜红等单色釉名品不断,却也没有蓝釉的尝试,则传达出一种官方的禁忌态度。

这种禁忌说不清道不明,从未呈现于书面。但刚刚恢复汉室江山的朱元璋,肯定会对元庭重器有所回避;而永乐因篡位之事,热衷于展现孝子之心,自也不会忤逆了先皇的心意。

好在,蓝釉等来了宣德皇帝朱瞻基这位妙人。《大明会典》:

洪武九年,定四坛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黄色,日坛赤色,月坛白色,行江西饶州府,如式烧造解

之前的“圜丘青色”,多用青瓷,是朱瞻基将蓝釉纳入宫廷祭祀系统,“祭蓝”之名传颂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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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霁蓝碗

宣德“祭蓝”又称“霁蓝”,取雨过天晴之色,又有“宝石蓝”、“积蓝”等别称。其发色幽翠,光亮如蓝宝;釉质肥厚,堆出独特的橘皮纹;口沿处有醒目的白边,名曰“灯草口”,将蓝釉衬托的俊秀非常。《清秘藏》赞曰:

我朝宣庙窑器,质料细厚,隐隐橘皮纹起,冰裂鳝血纹者,几与官、汝窑敌……皆发古未有,为一代绝品

宣德官窑能取得如此成就,除了政治清明、国力昌盛,还与朱瞻基出色的艺术修养密不可分。《无声诗史》评价其:

帝天藻飞翔,雅尚词翰,尤精于绘事,凡山水、人物、花竹翎毛,无不臻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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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霁蓝暗花云龙纹盘

除了深厚的艺术素养,宣德好玩也是人尽皆知,养鸟、掷骰、斗蟋蟀无一不精。景德镇烧造的御供鸟食罐,被称为“编笼花瓶”,极尽工巧之能事;还有被历代藏家视为“妙品”的青花蟋蟀罐,纹饰竟有18种之多,让人想起《聊斋志异》中“促织”的故事;而他用来“掷骰”的钵,则催生了一代蓝釉名品——“洒蓝”。

“洒蓝”的制作工艺非常繁杂。先烧成白釉,用竹管蘸蓝料,口吹其另一端,使蓝料喷洒在白釉上,形成深浅不一的斑点,再入窑二次烧成。经此炮制,白釉如同纷纷扬扬的雪花,于蓝釉中若隐若现。故又称“雪花蓝”或“吹蓝”。《陶冶图说》:

截径过寸竹筒,长七寸,口蒙细纱,蘸釉吹。吹之数遍,视坯之大小与釉之等类而定,多则十七八遍,少则三四遍。

关于“宣德洒蓝钵”,还有一段传奇故事。上世纪70年代,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婆婆来到北京市文物商店,拿出一个平日用来喂鸡的瓷碗,问能不能换些钱。工作人员给了她80元,将瓷碗留下。当天下午,文物商店大咖云集,耿宝昌、傅大卣等鉴定界泰斗认定这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宣德洒蓝钵,现存不过一掌之数。“鸡食碗”摇身一变,成了国家一级文物。现在,这件传奇藏品静静的安放于首都博物馆,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前去一睹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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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博物馆藏“鸡食碗”

宣德之后,明代历朝沿袭了蓝釉传统,却是中规中矩,发色跳不出霁蓝的范畴。精彩绝伦的“洒蓝”则消失无踪。《天顺日录》:

宣庙崩,太后即命将宫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务悉皆罢去

可见,纵使朱瞻基英明神武,国家蒸蒸日上,但其好玩之心也给大明国库造成了极大负担。

总之,元代正式登上舞台的蓝釉,在经历了明初的雪藏后,于宣德一朝迎来了第二次盛世。自此,蓝色血脉绵延不断,直至清末。但明朝中后期国力日衰,青花、五彩又强势崛起,让蓝釉陷入审美的困境。但霁蓝与洒蓝的潦草收场,似乎告诉人们蓝釉并未告别,只是在等待下一个盛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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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个塞外民族入主中原,蓝釉的表达不再如元代那样费尽周折。天坛上深沉的琉璃瓦,堂而皇之的向世人宣告着蓝色审美的回归。

康熙爷的盛世明君之心,自然比蒙古大汗们更胜一筹。单色釉在其手中出神入化,恍若重回赵宋之世。蓝釉也不例外,不仅延承霁蓝,复烧洒蓝,还创烧了极富美学意义的“天蓝釉”,为刚硬深邃的蓝色加入几许柔情,如同温暖的冬日晴空,可以雾霭蒙蒙,决不凛冽刺骨,恰恰搔中了文人墨客的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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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天蓝釉长颈瓶

此外,康熙将元代的蓝釉描金与明代的洒蓝合二为一,烧成“洒蓝描金”,集两朝名品于一身,先不论效果如何,就这份气魄,也是历代帝王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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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洒蓝描金鱼纹棒槌瓶

即便如此,蓝釉的突破仍未结束。胤禛半生“潜邸”,一边默默看着父亲在朝堂上纵横捭阖,一边吟诗赏月,把玩珍藏,做出一副无心政事的样子。他在《潜邸集》中说:

朕昔在雍邸,自幸为天下第一闲人。

于是,当四爷成为雍正爷,昔日“闲”出来的高绝眼光,让雍正官窑超越康熙,成为“清三代”中文人意识最浓、做工最精、美学思想最为高企的最强御窑。这一点在蓝釉上表现的尤为明显,康熙从霁蓝中分出天蓝,雍正则更进一步,再从天蓝中分出月白,乍一看几乎与白釉并无差别,但其中蕴含的一抹淡淡的清冷,如同秋月当空,既温暖,又孤傲,云淡风轻的普照着悠悠万物。蓝釉自唐代登场,走到如今才算是到了风光霁月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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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月白凸莲瓣花口瓶

此外,雍正还创烧了青金釉,采用与洒蓝相同的吹釉工艺,但蓝色斑点间距更大,颜色更加深邃,有流淌之动感。唐英《陶成记事碑记》:

青点釉,仿内发广窑旧器色泽

“广窑”即佛山石湾窑,以仿钧釉著称,人称“广钧”,其特点为“花纹流淌过之”。可见青金釉应是洒蓝与广钧的结合。如果说洒蓝是纷纷扬扬的雪,青金就如同疾风暴雨,挥洒的更加张扬,更加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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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青金釉蒜头瓶

可惜的是,清代蓝釉与明代一样,短暂辉煌过后就陷入沉寂。也许是因为已经攀至巅峰,无可超越,让其在乾隆伊始就陷入了墨守成规的窠臼,并一步步沦入华丽、热烈的世俗化审美,完全背离了单色釉含蓄内敛的初衷。另一边,粉彩于清初现世,以粉润雅致的雍容气度征服了朝野上下,加之青花依旧强势,单色釉步履维艰。这似乎是一个令人无可奈何的悖论,瓷业的发展带来了彩瓷的繁华盛景,也让蓝釉等一众单色釉只能无奈的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文明交融下的蓝釉陶瓷:驼铃与铁蹄带来一抹幽蓝,成长于华夏沃土

乾隆霁蓝粉彩描金海晏河清燕耳尊

但无论如何,康熙与雍正两朝,都是蓝釉的巅峰时代。有趣的是,清代民窑沉迷青花,极少见蓝釉烧造。统治者也乐得将其束之高阁,与俗世拉开距离,成为名副其实的“蓝血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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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釉,是常见单色釉品类中唯一的外来户,这源于华夏先民对蓝色轻描淡写的态度。《说文》:

蓝,染青草也

可见,蓝在古人眼中只是一种能染色的小草。让我们再看看“青”字在《说文》中的解释:

东方色也。木生火,从生丹。丹青之信言象然。凡青之属皆从青。

二者相比,高下立判。因此,中国封建王朝的上半叶,蓝釉从未出现,是沙漠里的声声驼铃与大海中的点点白帆,将其从蓝色的地中海引入大唐王朝,眨眼间又陷入了“青词”声声的赵宋之世。元代,蓝釉终于在游牧民族手中扬眉吐气,但技术的桎梏和百年而亡的短暂王朝,使其并未跻身陶瓷审美的主流。等到它真正被华夏文明所接受,已是距唐800年的大明宣德时代。

入清之后,蓝釉面貌大变。细想之下,只有出身马背又深得汉族审美精髓的康熙、雍正二帝,才能帮助外来的蓝釉真正扎根于华夏的沃土。于是,从元代一直未变的霁蓝,在他们手中分出浓淡,分出层次,天蓝、月白、青金,粉墨登场,少了些“套马汉子”的威武雄壮,多了些江南烟雨的阴柔多情。

文明交融下的蓝釉陶瓷:驼铃与铁蹄带来一抹幽蓝,成长于华夏沃土

清康熙天蓝釉兽面纹螭耳尊

此时的蓝釉,一边在皇家祭祀中保持着源于游牧民族的霁蓝本色,一边在蓝白之间找到了那一抹暧昧的表达。这种含蓄的、混沌的、留有余白的美,最能打动传统文人的心。只可惜“花开两处”的盛世出现的太迟,只在封建王朝末期匆匆掠过,如同傍晚天边的最后一抹幽蓝,美得惊心动魄,却是转瞬即逝。

纵观蓝釉的一生,从水土不服到水乳交融,历经千年,最终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美学风貌。在此过程中,华夏文明展现出包容与强势相融合的特质。无论是驼铃声声,还是铁蹄隆隆,都要接受黄土的改造,变成炎黄子孙能够吸收的养分,滋润着传统美学这颗参天大树。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我们见到蓝色,不会觉得它不属于中国,唐宋元明清那一件件精彩绝伦的蓝色陶瓷,证明着我们早已相知,彼此爱慕千年……

文明交融下的蓝釉陶瓷:驼铃与铁蹄带来一抹幽蓝,成长于华夏沃土

《中国钴着色材料的分类和来源》

《中国孔雀蓝釉器物的产生及其原因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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