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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炳纲 || 古井绞水,绞出金马驹......

 西岳文化 2020-07-23

绞金马驹

作者:袁炳纲

老家嵕山旁原建陵公社坡北村,东西一字儿靠北崖一摆窑洞,住了千把口人。

村子袁李两姓,李姓居西,袁姓居东。中间有一什字,东西是袁李两族的街道,南北属阡陌,通向高高低低的渭北梯田。什字口靠东靠街南有一口古井。

为了阻挡冬季凛冽的西北风的侵袭,村民给古井西边和北边筑了高高的土墙。小时候一到冬季,每家每户窖里积攒的雨水吃用完了,人们便开始从古井里绞水吃了。

古井很深,大约三十多丈。从古井绞水不比窖,普通木头镂空的辘轳不能用,得用旧大车辘轳做成的专用辘轳。这种辘轳圆周长,省时;把儿长,三个人能绞,一般是面对面两个人,后边再加一个人。

面对面的人,面朝东的是主绞,也就是从古井里绞上来的水归他。面朝西的人是付绞,即主绞担走水后,他才能递升到主绞位置。在主绞身后面朝北的,用右手抓住辘轳把梢辅助摇动的是第二付主绞,当第一付主绞晋升到主绞位置时,他才递补到一。

这口古井在袁姓族人的地皮上,叫袁家井,旁边离古井近的李姓族人也可以排队给自家绞水。一个村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时的村民是相当厚道的,只要你排队,大家便不分袁李了,一眼对待。

古井绞水排队的方式很特别,即人到了井台,先撤换第二付绞,抓住辘轳把先帮忙摇几下,然后再问自己跟谁后。从窖里绞水人们把那汲水连桶的叫绳,而井里汲水的则叫索了。

窖里汲水,一桶水用辘轳摇上来,绳是缠在辘轳上的,用的是手捏的叫捏钩的工具系桶梁,取上水后,二次又用捏钩挂另一桶继续汲。

二次绽绳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手摇着下绽绳,一种是用手掌压搓在辘轳表面,让桶自由下降,手掌好比刹车,控制下降速度。这种方法叫放跳辘轳,咣当当桶下去了,但到水面时,务必刹住,因为那时全部用的是木桶,控制不好,会冲掉桶底,但跳辘轳能节约时间。

井里绞水索两头用叫笨囫囵的工具系两只桶,一只桶上,一只桶下。井底的桶汲上水后,付主绞要蹴蹲下用双手抓住索往下拽。不拽不行,重的那头连同一盘索的重量远远大于轻的这头,轻的一头打滑,重的这头不能上升。

主绞双手绞着辘轳,付绞拽着索,待上升到一定距离的高度,空桶这边的重量随着桶和绳的下降而不断增加,慢慢到了一定的位置,轻重两边差不多时,付绞便变拽为绞了。

大车辘轳改造的绞水辘轳有两层,一层在轴套面上,一层在车辐锯成的高于轴套的另一个层面上,相当于如今的变速自行车,有两个风轮。

刚开始绞水时,重量大,费力,索在轴套的小轮上,后来慢慢轻了,主绞则把索推到大轮上,这叫上梁。梁上轮大,上升下降速度快。

这种原始的汲水方式,无一不体现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首先是拴桶的笨囫囵,利用的是铁环套铁环,圆环进扁环,扁环固圆环的原理。之所以叫笨囫囵,意思是笨人不容易使用。

其二是空桶下重桶上,这省了不少力,当绞到大约中间时,辘轳就相当轻了,重桶临到井口,几乎不出力只是按住辘轳把。

最后是上梁,索上到梁上后,辘轳的圈一下子大了很多,一个圈儿等于原来的近乎两圈。还有必要说一下,索如果断了,人们要接索,须用一种特殊的接法。

把接的两头的多股绽开,然后分别交叉,然后一股一股分开压叉,弄得宛如麦穗一般,大家把这种方法叫接麦穗。现在,有的钢丝绳头上的套就是用这种方法接的。

不一会儿,一桶清亮甘甜的井水便快到井口了。

把握好适当的距离,第一付绞使劲把索向上一提,右脚使劲一踏,使索在井口的石头上打个弯,踩在脚下,主绞这时一只手缓缓摇着辘轳,一只手把盛满水的桶逮住,待完全到了井面,双手一用力,把水倒入井上专用的担水大桶中。

往往,这担的两只大桶,要盛三桶井里绞上的水。付绞踩的井口的石头上,由于天长日久,索已给石头上勒下了三五道光滑的凹槽绳痕。

倒完水后,主绞则把索在辘轳把梢,绕一个圈,转一个向,把空的一头转给付绞,将重的一头调换过来。于是,另一桶井水又该向上汲取了。

那时,临过年前这几天,井台上是相当热闹的,在外边工作的人员回家后也来到井台上凑热闹。井台上不光是绞水的,更多的是谈天说地,讲轶闻趣事,胡说乱谝说荤段子的地方,从早到晚人没少过,也没断过。

笑声,语声,甚至还有不着调的秦腔和歌声此起彼伏。那时的井台是人们的精神乐园。

十婆是个寡妇,儿子在外,大家便帮她绞水,并送到家里。

不过,给十婆送一担水要耽误大家一点功夫,因为十婆不敢见水瓮的水下去一点,便来井上寻人给她绞水,可水担到家,老没啥放,盆盆罐罐的东腾西攒,得耽误好长时间,整得水从井里绞上来了,没有桶倒,大家按着辘轳把停下来等。

冬季肯下雪,但扫井台雪的人很多,大家都自觉自愿,从自家门口一直扫到井台,并把井台周围的积雪弄到远处。

冬季井台干干的,永不会湿,象窑洞的脚地。不过,街道上,会留下人担水漾下的湿漉漉的痕迹。

那时节,虽说因过年,家家户户蒸摊(烙面)熬(冻肉)煮(肉)炸,费水厉害,但家家户户的水瓮都是满满的。

记得李家一人的儿子上了高中,说话喜欢文诌诌的,人问他啥时回来的,他说:“昨晚。”有人讥讽他:“噢,没坐车,坐碗回来的,那碗好大呀!”弄得他一脸尴尬。

可没有多久,他又对担水的他的父亲说:“对呀,君子不走小道!”气得有些看不惯他这入乡不随俗的,直骂:“真真是个二球货。驴嘴上挂席片,横纹(文)竖纹(文)的。”

俗语:初一十五二十三,老驴老马闲三天。

按理,过年初一这天,大家是不用在古井绞水的,可不知谁说的,说古井初一绞水会从水中绞出金马驹的,所以初一这一天,村上绞水的仍然很多很多。

小孩不绞水,也穿上新衣服在井台周围玩耍,放炮丢窝(用铜钱或硬币玩)。井台上,这时比平时还多了一些妇女,更热闹了。

我从十二岁便开始在古井绞水,一直到三十多岁。水绞了二十多年,但从未见到有谁绞到了金马驹。

这可能和人们说:“吃焦糊的饭馍能拾钱一样”,是人们善意的谎言。但这些谎言能够使人形成美德。

……如今,村里通了自来水,古井早不用了,被人填封了,那周围挡西北风的墙早已不见踪迹了,但我仍忘不了古井绞水那段岁月,更忘不了初一从古井绞水能绞到金马驹这个传说。

初一快要到了,但愿那些勤劳的人,在初一的劳作中,能收获一匹金马驹。

金马驹永远属于有金子般品质、最勤劳的人。


作者:袁炳纲,一九五五年生于昭陵镇坡北村,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一直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原建陵教育组工作。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曾在陕西日报,咸阳报及秦都文艺刊物上发表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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