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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办教师当局长——王三丰外传【刘建国小小说】

 西岳文化 2020-07-23

王三丰外传(短篇小说)

文/刘建国

王三丰又住院了。

这次是市医院120从乡下家里把王三丰拉走的。听他妻子说,人已昏迷,一会儿清白,一会儿糊涂,……

王三丰去年才从局长位置退居二线,本该享天伦之乐,可天有不测风云,体检时查出患有恶疾。

王三丰一米八的个头,国字脸,写一手好字,打一手好蓝球。祖辈事农,典型农家子弟。学生时代,聪明好学,心高气傲,凡事不服人。他有一句口头禅: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连续二年高考初录,均因身体原因被刷了下来。壮志未酬,心生不甘。后来,屈驾做了“孩子王”。

民办教师的王三丰自己没能跨进大学门,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大学生。

民办教师那年头,薪水微薄,王三丰工作到哪里,就把两个孩子带到哪里。既做爹又做娘,冬去复来,花开花谢,一晃十个年头过去了,四口之家依然是家徒四壁。

生产责任制后,王三丰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荔师范民师班,毕业后,成为吃“皇粮”的公办教师。家里的日子逐渐有了好转。

“好事成双”。一个偶然的机会,高中时期的同学到王三丰家所在的乡当书记,调王三丰做乡政府秘书,掌管乡政府的大印。

从此,王三丰的命运发生了奇迹性的变化,…… 此后,王三丰走在乡村的大路上,一改往日卑琐的穷秀才模样,代之以昂首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做派。

回到王家堡,街坊邻居也另眼看待。支书、村长也隔三岔五主动邀请王秘书到家划拳猜令,联络感情,拉近距离。

八五年王三丰翻修老宅,着实让王家堡人开了一次眼界。

那是三伏天一个烈日肆虐的日子,知了在巷道的杨树叶子下扯着嗓子齐叫,库区农场的五辆解放牌汽车给王三丰从县砖厂拉砖,装卸砖的士兵足有一排人。

战士们顶着烈日卸砖,热得汗流夹背,口干舌燥,身上的衣服全塌湿了。

这时,只见王三丰和老婆从家里提着两个电壶,拿着八个玻璃杯子,急急火火来到前门口,倒上开水,招呼战士忙中纳凉解渴。

一是“僧多粥少”,二是水太烫,渴急了的战士索性蹲在巷道水笼头下“咕嘟嘟”连洗带喝,给王三丰把开水都省下了。

事后,王家堡人都说王三丰本事大,盖房的几万砖没掏一分钱运费装卸费,连一杯开水也没叫兵娃子喝,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有一次,王三丰在县城和县公安局一位领导吃饭,贪杯的王三丰喝的酩酊大醉,领导让司机把王三丰送回乡下的家。

靠在后座的王三丰打着酒嗝问司机,“现在到哪里了?”司机说,“马上到村口了。”王三丰对司机说,“把警灯警笛打开。”司机好奇地问,“打警笛干啥?”王三丰急躁地说,“别问那么多,你打开就是了。”

司机对王三丰说,“王秘书,开警灯警笛是有规定的。”王三丰对司机说,“这是乡下,你开就是了。”面对一个酒鬼,司机无奈,只好打开了警车的警灯警笛。

鸣着警灯警笛的警车呼啸着穿过王家堡的巷道,稳稳停在王三丰家门口。王三丰摇摇晃晃从警车钻出,对巷道两旁看热闹的村民说,“中午……和县公安局局长……喝酒,局长……用他的小车……把我送回的……”

九十年代初,市上卖城镇户口,一个户口五仟元。乡下有办法的家,争先恐后为子女买了城镇户口。

王三丰管着乡政府的大印,礼拜天,开小车的、骑摩托车的、骑自行车的、步行的外村人均提着礼物追到王家堡,找王三丰盖印章。那道风景比乡村上会还热闹。

2000年伊始,王三丰的父亲去世了,此时的王三丰已是堂堂的局长大人了。丧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进展也顺顺利利。

接灵回来后,华阴五方护国和卫峪泉生两大灯影戏班在巷道摆开擂台,吼起了老腔和秦腔。桥营的木偶和电影也在村头场面开戏和上映了。

热闹的丧事文化场面吸引了不少邻村的群众前来观看。事头讨好地问王三丰,“王局长,你看这事过得咋向?”王三丰若有心思地说,“好是好,就是孝子太少了。”

事头清楚王三丰一家三代都是单传,孝子少,便出了一个馊主意,说,“明天启丧摆饯,嫌孝子少,不行,咱从县城桥南人市上雇些人,你看咋向?”

王三丰一拍大腿说,“好!你这事头善解人意,能为主人排忧解难,莫说的!就按你说的办!”

翌日,按照每人一头布,发一天工钱,管一顿饭的标准从人市上雇了百十人。那送葬场面是浩浩荡荡,大气磅礴,是王家堡多年来首次最热闹的一次。

如今,躺在市医院的病房里,王三丰心有不甘。虽然不想插队早走,但阎王爷钦点让自己到他麾下走马上任,岂能推诿赖着不走!因此,向来好强显摆的他对自己的身后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这是贝多芬说的。贝多芬虽然才华横溢,却过早谢世。妈的!一生以他为楷模,却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好在二个孩子也争气,先后考上了大学,圆了他的大学梦。

可惜,都在外地工作,没有一个在身边。自己虽然在村上为做好,但二个孩子和村人太陌生,妻子是妇道人家,毕竟没㨄过杆子。自己的后事托付于谁才好呢?王三丰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一个时辰后,王三丰让妻子把床摇起,把枕头放在摇起的床头上,自己吃力地靠在枕头上,对疲惫的妻子说,“我想和你说会话。”妻子拉过方凳顺从地坐在床边,不知丈夫此时要说什么。

王三丰有气无力慢慢地说,“咱村王攀登一家在外工作,多年不回家,村里年轻人都不认识他,虽然是正处级干部,死后,他儿子掏钱请外村人打墓,从县城人市上雇人埋人,听了,叫人觉的怪可怜怪恓惶的。”愁云满面的妻子点头应答说,“就是的。”

王三丰抬手指了一下口杯,妻子赶忙拿起电壶给水杯兑上热水送到王三丰嘴边,王三丰呷了一小口便摇头,妻子下意识地把水杯放回原处。

瘦骨嶙峋的王三丰强打精神断断续续地说:

“咱村黑娃埋他大,现时农村就没年轻人,都到外地打工去了,村里只有留守老人和儿童。谁家若有红白喜事,都是村干部打电话把在县城或镇上打工的年轻人往回叫。所以,现时农村过事,事主必须大方,不敢抠。黑娃媳妇精,过日子会算计,听说帮忙的年轻人给厨房要盘八宝辣子,厨师不给,黑娃媳妇也说一桌一盘,想多要,没有。就这句话,惹毛了帮忙的年轻人,大家一起哄,撂挑子走人。后来,黑娃央求事头拿上烟酒给巷里人说话求情,赶黑才把人埋了。”

“你想那么多干啥?好好养病!”妻子关心嗔怪地数落道。

“不,你给我到街道文具店买个油笔、稿纸和信封,我要用。”面色青黄的王三丰恳求妻子说。

半个月后,奄奄一息的王三丰把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来的二个孩子和疲惫不堪的妻子叫到床前,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指枕头,……心有灵犀的妻子麻利地从枕下翻出一个没有封口的牛皮信封,王三丰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

“我……死后,你们……把它……交给……村上……我最……要好的……发小……王二牛……”话未完,王三丰头一倒,便永远离开了这个让他恋恋不舍的五彩缤纷的世界。

王三丰倒头后,三丰的妻子便赶到王二牛家,未开口,两股眼泪便刷刷流了下来。二牛见状,便明白了八九。“我哥?”“你哥……他走了……”三丰妻泪流满面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啥时走的?”二牛关切地问。“三个小时前,在市医院咽气的。人现在已拉回到家里了。”三丰妻止住眼泪,不无悲伤地说,“二牛兄弟,你三丰哥咽气前,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你一看,啥都知道了。”

王二牛从三丰妻手里郑重其事接过牛皮信封,打开,抽出信纸,用手展开,小声唸了起来:

“二牛:我的好兄弟。生前,我对你,还有一块精沟子耍大的发小们,关心帮助不够,这里,我向你们道歉了。我这个人你知道,一生好胜心强,爱出风头爱显摆,无形中得罪了一些人。就是死了,也不想丢面子,不想叫外人看笑话,还想把丧事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思来想去,在村上,你是我最要好的发小。你也知道,两个孩子从上学到工作,一直在外地,和村上人陌生。你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从没㨄过杆子。我的丧事让他们办,不放心。我死后,丧事事头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诿了。礼房、厨房、挂纸、端盘、迎客、招呼乐人等,我都安排好了,你按我的安排叫人就行了。兄弟在九泉之下谢谢你们了!具体安排见下页。贤弟:王三丰”

王二牛很快把丧事安排表看了一遍,然后把信装入信封,放到茶几上,抖动着一脸络缌胡须,宽慰三丰妻说:

“嫂子,你放心,这是我哥生前最后一点要求,死者为上,我这就按名单叫人,我想,不论谁,再忙,也会前来帮忙的。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要把我哥的事,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让我哥走得放心,去得踏实!”

三丰妻赶忙感激涕零地说,‘“那我就替你哥谢谢你了……”


作者简介:刘建国,华阴市地震办原纪检组长(正科)。华阴市作协会员。小说、散文刊发《西岳》、《华山文学》、《华山文艺》、《华山风》、《华山报》等报刊及省内外多家纯文学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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