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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男:《备课到底备什么:语文名师备教手记》序

 凌宗伟 2020-07-23

本文获剑男先生授权首发。 

语文是在1905年废除科举制度后才出现的,最初叫“国文”,内容全部为文言文。由于“五四”运动后白话文的兴起,中学仍然称为"国文",小学以白话文为主,则称为"国语”。“语文”这个称呼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统一的。按照叶圣陶先生的说法,口头为语,书面为文,所以将“国文”“国语”统一起来叫“语文”。

在语文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上,一直有着“语言与文字”“语言与文化”“语言与文学”等的争论。语文首先包含语言,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但这个文到底是指文字、文化还是文学呢?则众说纷纭。但实际上,它们并不难辨析。在这三个概念中,文字是人类用来记录语言的符号系统;文化是指人类活动的模式以及给予这些模式重要性的符号化结构,包括文字、音乐、文学、绘画、雕塑、戏剧、电影等;文学是指以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化地反映客观现实的艺术,包括戏剧、诗歌、小说、散文等,是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文化对文字、文学有包容关系。显然,把“文”定位于这三个概念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全面的。

这里主要是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问题。逻辑学认为,词项的内涵是它的含义即概念,是事物的特有属性的反映,词项的外延是词项所指事物所组成的那个类。语文的“文”要在一个统一概念下既能反映它特有的属性,又能涵盖它组成的所有的类,这个概念只能是“文字作品”,即一切以文字形式留存下来的东西。亦即语文是指语言与文字作品。它既能包含文字、文化、文学,又能将音乐、绘画、雕塑等非文字的艺术形式剔除在外。

这个解释当最符合语文口头为语书面为文的原意。

有口头的说,就有听,有书面的写,就有读。这样就生出语文的听、说、读、写四种能力。语文要培养学生这四种能力大致是不错的。但根据不同年龄阶段的需要,在具体的语文教学中,其侧重点则是应该有所区别的。在小学阶段,应该侧重听和说的能力的培养,并辅以简单的读写训练,在中学阶段,则应以读写为主,兼顾一定的听说能力培养。我这样说并不是说听和说的能力不重要,而是因为听和说的能力是可以通过生活中的语言习得不断获得提高的。一个从没有上过学的人也可以把话说得很精彩,把人家的话听得很真切。——这个跟个人的生理特性、成长环境及对事物的感受能力等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不完全是我们的语文教育可以教出来的。所以,我觉得到了中学阶段,应该以读写为主。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阅读就是一种倾听,写作就是一种言说。

中学语文教学以阅读和写作为主,这二者的比重如何权衡呢?目前并没有一种观点告诉我们它们哪个更为重要,——尽管在实际教学中阅读教学的比重远远大于写作教学。其实就语文教学而言,阅读和写作是一种辩证关系。如果我们按照现代语言学理论,把语言作为一个规范系统,对语言的运用称为言语,我们会发现,任何个体学习语言的过程都是言语——语言——言语的过程,即通过听取或阅读他人的言语作品逐步掌握语言的特征与规律,然后又根据语言的特征与规律去进行说或者写的活动以创造出新的言语作品的过程。同时,通过自己的言语创作,又可以让我们更加熟悉语言的规律和特征,进而促进我们对他人言语作品的理解。这二者是相互作用、相互促进的。

但如何正确处理这二者关系,使中学语文教学获得最大的效益,主要取决于语文的教。

传统的语文教学认为应该教字词句篇语修逻文和段落大意、主题思想、写作特点等,笼统来说,这是不错的。即使有人在教什么上对“语文课程内容”、“语文教材内容”、“语文教学内容”进行了细致的区分,但也无非是说教材内容不等于教学内容。语文课程内容、语文教学内容是就整体的语文教学而言的,是宏观层面的东西,我们可以根据语文课程标准和考试大纲进行解读,所以说传统语文教学内容笼统来说是不错的,因为我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语文教材,具体的篇目。为什么又只是笼统来说不错呢?这也和它的内容相关,一是传统语文教学内容看似很全面,却过多分析段落大意、主题思想,破坏了文本的整体性,二是它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即作者是怎样用语言来传达这一切的。亦即传统语文教学更多关注的是写什么,对怎么写缺乏必要的重视。

写什么是内容的问题,怎么写是形式的问题,统一在文本中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对于教学而言,这二者不存在孰轻孰重,更不应该有所偏废。也就是说面对一篇课文,我们既要教它所表达的内容,也要教它的表达形式,但不能剥离形式来讲内容。

我们谈论内容与形式的时候往往是将它们从作品中抽离出来的,是在一个理论层面谈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这个关系的辩证性在创作上是非常正确的,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对一个已经完成而且成熟的文本来说,这二者的关系实际上是有变化的,它们不再是谁决定谁的关系,而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是不能割裂开来的。绝大多数的语文篇目内容并不难以理解,有时候我们更加喜欢某一个文本,其实我们更多的是喜欢它的言说方式。比如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故事情节很简单,写的就是一个老渔夫坚持不懈的出海捕捉大马林鱼,在制服大马林鱼后的返航途中遭遇鲨鱼并与鲨鱼进行惊险搏斗的故事。这个小说为什么受到我们的喜爱,原因就在于作者迷人的叙述方式,是他的叙述让我们感到大马林鱼就像人生的理想和人类作为生命本身所不可避免的欲望,鲨鱼就像无法摆脱的悲剧命运,大海就像变化无常的人类社会,而老人就代表了人类一种不可征服的精神力量。

中国教育有个传统,叫文史不分家,后来又加上了一个哲学,文史哲不分家。文学和哲学有共通之处,它们都是要反映人与自我、人与他人以及人与这个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一个是感性的,形而下的,一个是理性的,形而上的。历史是对过去事实的记载,不外乎个人生死、国家兴衰存亡的经验和教训。进入中学语文教材的篇目,无论是文学作品,历史著作还是哲学随笔,内容应该说都不是十分艰涩难懂,其它诸如科普说明文以及新闻通讯报道等亦是如此。而就大的层面来说,许多世纪以来,人类获得了一种共同的道德和情感体验,经历了相同的欢乐和痛苦,面对同样的人生难题,提出了同样的人生问题,只不过他们赋予这些经验的形式不同罢了。对于语文的教,从语文的本体出发,就应该重点关注作者是如何表达他的这种经验的。

其实,关注作者怎么说,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形式问题。词语表达意义,语言传达思想,说本身就渗透着作者的思想态度、情感倾向,教师在讲述作者怎么说的同时必然也传达着文本中的各种信息。我们大可不必僵硬的抱住内容决定形式这个教条不放。这也是我们很多优秀的中学语文老师为什么不把《荆轲刺秦王》讲成历史课、《看云识天气》讲成地理课、《人是一根思想的苇草》讲成哲学课的原因。

本书脱胎于《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所开设的“名师手记”栏目,作为这个杂志的主编,我在全国首开先河设置这个栏目的目的,并不是要给我们的语文教学提供某种模式,而是希望通过展示这些语文名师备教一篇课文的过程,给更多年轻的语文教师们提供一种经验、一种思路、一种参考、一种借鉴。我之所以不对本书中内容进行评价推荐,而代以上面一些关于语文及语文教学的思考,是因为这些名师的每一篇手记都是对我们语文教学、特别是课文备教的一种深入的探究和研讨,我不希望我的评荐影响大家对这些精彩之作的阅读。所谓 “教无定法”,“功夫在诗外”,无论是宏观的语文教学,还是具体到每一篇课文的备教,语文都是有着它的基本规律和基本事实的,但愿每一位读到这本书的读者都能从中有所收获并获得某种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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