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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倌马钱(中) || 作者 李发旺

 天南地北会宁人 2020-07-23


羊倌马钱

作者    ‖    李发旺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羊倌马钱(上)》 《老宅院(连载十一)》《老宅院(连载十)》《老宅院(连载九)》《老宅院(连载八)》《老宅院(连载七)》《老宅院(连载五)》《老宅院(连载四)》《老宅院(连载三)》《老宅院(连载二)》《老宅院(连载一)》《难忘的日子(连载六)》《难忘的日子(连载五)》《难忘的日子(连载四)》《难忘的日子(连载三)》《难忘的日子(连载二)》《难忘的日子(连载一)》《追忆· 进医院》《追忆· 坐班车》《追忆· 散马坑》《追忆· 掏麻雀》《追忆· 清明上坟》《追忆· 偷盗水烟锅》《追忆· 转外爷》《追忆· 过年》家犬最后的姿态是战斗

作者李发旺,男,生于1961年,会宁县甘沟驿镇五十铺村人。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会宁县作家协会理事、会宁县文艺家评论协会理事,目前已在各类刊物发表小说、散文40余篇。

大会结束后,又给几个羊倌开了小会,马钱打断羊腿的事,扣去下月的口粮十斤,羊群重新大调整,把各群的馋羊归一群由马钱放,经过重新大调整合并,再次考验马钱,对马钱来说是一次将功赎罪的好机会。你看老队长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做什么事都很老道,他还说话很幽默,在不生气的情况下跟婆娘们说话,三句话不离“下面”。

马钱吆喊着重新调整的一群馋羊赶进深山,他还给每一只羊用蓝墨水画上标记,其实馋羊是最机灵的羊,好驯服,驯服了怪会听话的。马钱这人真怪,干别的事没本事,在羊身上拥有一套真本领,马钱用坚硬的土块打羊时,就像出堂的子弹,他单打羊的嘴巴,他把五六十只羊顺地埂排队放,没有一个敢吃一口地畔的粮食苗苗,有一次马钱把五六只馋羊吆到一个粱嘴上,既不让它吃草,也不准乱跑,五只馋羊“嘛嘛”地直告饶,野蛮、调皮、捣蛋的一群羊,不到十个日子终于驯服了,马钱整天乐滋滋地走在羊群前,羊群紧随身后,马钱走快羊走快,马钱慢走羊慢走,有个别跟不上群的乏羊,他专门拔些嫩草,好在“生活”上加以补贴。在赶“回家”的路途,马钱经常怀里抢着走不动的羊羔,就像宠爱孩子似的。

转瞬间已到了八月十三日,这一天是马钱的生日。马钱赶着羊群朝天望,日头正中,山梁上有薄淡的热气,远处的村落升起了柱柱炊烟,他把卷作一团的羊群甩上几羊鞭,像散开的云样游走,他失落的心情陡然发作,像电视里演的动画片,在白云似的羊群后面,弥漫在臊土之中,这时山梁上便响起了波涛般自编自唱的山歌:

日落西山羊进圈,

不见马哥吃黑饭。

来的早了没饭了,

来的迟了门垫了……

马钱的声音由暗淡的色调变成强壮的洪亮,滲入羊群,流向山梁,马钱已经陶醉在生日的快乐之中,什么诗情画意实在使他没法饱览,马钱用红润的舌尖舔了舔干羊皮似的嘴唇,赶羊进圈,圈好羊马钱又急火火地奔进家门时,正好老队长坐在炕桌边瞄准一盘嫩绿的辣椒菜,得意地吃着最后一碗面片子,老队长狼吞虎咽的吃,香气四溢,马钱乞丐一样看了一眼老队长,饥肠辘辘的肚子就发出鸣叫一般的警示,他即刻深深地吸了口馋水,以饱耳福,老队长吸溜吸溜地还在吃面片子。面片子本来是年饭,马钱于是想起了那年大年初一日,他吃了八碗面片子时,不由又咽下了几口馋水。老队长抹了两把油乎乎的嘴唇——他倒显得有种主人感,他是霸气十足的土皇帝。老队长拧了一棒旱烟,马钱上前点火,老队长临走说:“马钱?你把羊训乖了吗?”缩在一旁的马钱见老队长要走,说:“老队长您吃饱些?”老队长拧身就走了。

这年头光说喝汤,谈不上吃饭,一村人也没有一个敢说吃饭的话,因为谁家有吃有喝有余粮,就会遭到灭顶之灾,就使你得不到下月或下下月应得的口粮,马钱收拾着炕桌上的旱烟灰、碗筷时,翠翠给马钱端来一碗包谷面烫,就一碗,但明显比往日稠了许多,马钱狠狠的挟了一筷子嫩绿的韭菜咸菜,放在碗里用筷子一搅,喝一口嚼几下咸菜,牙缝中挤出脆生脆生的响声,不到两分钟一碗热汤不够蘸盐的下肚了,马钱舔了碗还盼着翠翠能给他不要说一碗有半碗面片子,马钱会高兴地跳两蹦子,能装八碗面片子的肚子,一碗汤能解决问题吗?马钱想着想着:马钱啊马钱,你真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最让马钱头疼不能理解的是竟然我的老婆为什么这么不爱我,这么不疼我,这么把我不当男人看,马钱下意识在他的裆里摸了一把,有大块的肌肉,有数不清的神经,还有骨头,只不过上秤比老队长少些,多一点肉是男人,少一点肉也是男人,为何妻子翠翠那么上心他老子驴队长,莫非是个官官,是个老大。马钱不管怎么讨好,翠翠一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马钱想着,莫非是他经常忍让着,才得意了这个驴日的孙,马钱什么都可以忘记,唯独不能忘记的是他的生日,几十年来他滚滚爬爬在痛苦寒酸与贫穷的岁月里,挣扎着奋斗着,一年望着一年富,年年穿着没裆裤。马钱顿时想起了死字,唯一能彻底解脱一切的只有死,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他所依恋的什么,他苦思冥想着,我马钱整天放羊,常年拾柴铲草、挣工分,赤着脚雪里来雨里去,不是今日缺粮就是明日断顿。今日个是我马钱的生日,还是驴队长过生日,我马钱在翠翠眼里不如一只羊。马钱顾不了想那么多了,也要做一回真正的男子汉,像老队长一样的牛,一样的强。马钱忽然间搬起锅灶上的一套往羊圈里走,马钱端的小锅被翠翠夺过来摔在院里粉碎了,翠翠像点燃的火药,发疯似的把马钱连撕带踢,连哭带骂,男人和女人的吼叫哭闹声绞在一起,传出了院子,惊动了老队长还有不少村里人都来维和劝架,老队长在骂,村人们也在骂,总得让娃娃活啊。马钱走到大门口时,泪珠涟涟地哭了起来:“我不活了——我活不成了……”

翠翠狠骂到:“死了才把害除了……”

马钱侧眼看着老队长杀来的凶残目光,只好抱着一肚子冤屈,踏着细碎的脚步朝羊圈走去。

马钱面对高大而苦恼万状的羊圈,他流下了辛酸的泪,他实在不想活了,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心里实在饿得难受,于是他把几只正在奶羔羊的母羊奶挤了一碗,喝在嘴里甜在心上,充了饥,气也消了一大半。他想:他何必要这样,难道是他错了吗,气得马钱在额头锤了锤,又在羊圈墙上砸了两下,怎么锤怎么砸还是摆脱不了羊圈的臊和脏。吃了奶充了饥,消了气,他还像老队长吃了面片子似的吸溜吸溜地回味着,看着捧在手里的蓝边花碗时,老队长“吱——”推开了羊圈门,往马钱脸上一瞧问:“咋着还没死马钱?”马钱没有言语,但只怕露出喝过羊奶的手脚,他顺势坐倒在羊圈墙角的臊水坑边,舀了一碗臊水喝一口,拾几粒羊粪蛋一粒粒地喂进嘴里嚼着,两嘴角流出一股黏稠的黑色液体,吃的蛮香,老队长瞬时脸色一沉:“冷孙,你疯了吗?”。

马钱还是没有言语,老队长“叭”地闭上羊圈门走了。马钱“呸——”吐出一口羊粪沫,似离弦的箭样射向老队长的背影。下午马钱又赶着羊群出圈了。

马钱沮丧的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一件令马钱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翠翠死活要和马钱离婚,甩碟撩碗,还服了农药,幸亏农药是过期失效了的,毒性还算不大。妻不贤子不孝无法可治。马钱只好要动脑子了,马钱想来想去倒有个好注意,他可怜地去哀求老队长了,他要借助于第三者的力量来治服翠翠的嚣张气焰,要么来个将计就计,离就离呗。凡是总还得看老队长扮演什么角色,他肯不肯帮这个忙。马钱想着想着便到了老队长家。马钱刚提起翠翠的事,老队长就知道马钱要说什么,老队长阴着脸说:“黄萝卜拔了眼眼在,怕什么,我当了十几年队长,把你马钱没亏,放羊总比修梯田推架子车松活,一年四季又是满打满算,不是翠翠整你,你本来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面善心不善,枉把弥陀念……整死你,活该。”

马钱说:“唉——老队长,您对我一家人的大恩大德我都晓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那年多分了三十斤包谷,那月又多背了一袋子洋芋,那天分死马肉时您还给翠翠多分了几斤呢……还有……我怎能忘呢,您老人家千万别误会,我常年放羊眼睛被太阳烤晒,耳聋眼麻,这是我的缺陷,您的情我马钱一辈子也补不上……您看我过活得好好的家,翠翠天天下死心离啊离的,还要寻死,唉——可把我整死了……”。

(待续)

注:本文于2014年获得中国文联举办的“文华杯”小说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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