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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散文‖母亲

 文斋堂 2020-07-24
编者按
作者简介


梅子:一个性格耿直,了无生趣的人。一个在梦中追逐风筝的人。一个偶尔玩玩文字慰藉自己灵魂的人。

母 亲

/梅子

母亲勤劳,善良,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母亲三十岁生我,打我记事起,母亲留着一头短发,用两个带勾的黑夹子往两边一夹,干净利落,一个风风火火中年妇女的形象。

母亲在娘家是长女,外公一生行医,家境较为宽裕,但在封建思想的影响下,母亲只读了三年书就回家放牛,拔草了。大姨娘早早送了人家,细姨娘也没过两天好日子,直到大舅、细舅的到来。大舅作为外公家第一个长孙,自然得到百般疼爱,以后也成为最有出息的人。那时,操纵外公家命运的是外公的娘——我们的太外婆。母亲每年带我们回去拜年时,那可恶的太外婆拐杖一敲“你们又来了”。小时我们对太外婆又怕又恨,我们的外婆被当成真正的“童养媳”,受尽了欺凌。我七岁那年,抑郁成疾的外婆选择了上吊身亡,对于母亲全家来讲都是永远的痛,母亲当时哭得死去活来,昏倒在地。而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母亲每天天不亮就披衣靠床,呜咽哭诉外婆的苦,诉说着自己的思念。那时去外婆家拜年,还有一个我们最喜欢的人——瞎眼外婆。她是外公的婶婶,无儿无女,双目失明,要一个人单独生活,生怕添加人家一丁点麻烦。我们一去,她就从坛坛罐罐里拿出糖果、点心给我们吃,个个心肝宝贝地疼着。瞎眼外婆去世时,我们全部给她戴孝送终。外婆去世后,外公独居了二十三年,母亲经常去看看,缝缝补补,洗洗抹抹,不时接外公来家住住,唠唠家常。外公是一个文人,脾气极好,有点心里话只跟我母亲说说,极少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肯给子女添一点麻烦。八十高龄的外公去世时,母亲重孝相送,只是不曾想两年后,自己也会踏上这条不归路。大舅在县里做县长时,母亲逢年过节看望,但从不提过分要求,我们兄妹五人除了三个考上大学,另两个老老实实在家种田。母亲也是体谅家人,不肯给人以话柄的。

母亲嫁给父亲时,两只罗罐、半边水缸是全部家当,一床结婚的被单还是父亲从姑姑家借的,七天后还了回去,俩人从一穷二白开始人生的艰难的旅程。母亲嫁过来后,我的奶奶已老年痴呆,给大哥喂米糊时刮掉他脸上一块肉,至今大哥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母亲心疼不已。而后几年,母亲既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奶奶,又要养大嗷嗷待哺的五个子女,其中辛劳不言而喻,在我出生半岁后,奶奶与世长辞。

在大连队时,母亲做过妇女队长。割禾、拔秧样样在前,拿了妇女最高的七分底。小时,夏夜里,跟着母亲在旱田拔秧成了我童年的乐趣之一。田地下户后,母亲仍是家里重要劳力之一,每每劳作回来,还要煮饭、洗衣。养猪是母亲除种田外又一重要农活,也是我们全家主要经济来源,每年养两三头猪,还要养猪婆。一生猪崽时,母亲都悉心照料,生怕小猪仔压死,看一群粉嘟嘟的小猪挤在一起吃奶,对于母亲而言是一件幸福的事,对于我们小孩而言,那也是开心欢乐的了。记得有一年,村里发猪瘟,母亲早上喂猪食时,一只猪一动不动,赶忙跑到另一个猪栏一看,又死了一条,一下子倒掉两头猪,母亲呼天抢地,好心的村民帮着分吃了猪肉。瘟猪肉那种味道至今我还记忆犹新。直到生活条件好转后,母亲才每年养一只猪过年,每人可分几块腊肉。母亲最疼我,每次都多给我一些。养鸡也是母亲一项重要的工作内容,一家人穿衣买盐哪来的钱,除了养猪外,靠的是几只老母鸡下蛋。母亲每年养十几只老母鸡,自己孵两窝小鸡。每年夏秋之季,先选好鸡蛋放在一个草窝里,懒抱鸡婆趴在鸡蛋上一个月,小鸡就快孵成了。儿时,我经常看见小鸡从蛋壳中破壳而出的情景,不得不惊叹生命的奇迹,毛茸茸,半眯眼,歪歪倒倒出来后,一两分钟后就能咯咯有声了。当然也有一些孵不出小鸡的蛋叫“寡鸡蛋”,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把它们往水里一放或往灯前一照,就知道那些坏掉。这些坏掉的鸡蛋就成了小孩子的美食,放在火灶灰里一埋,拿出来,香喷喷的,有些已成形的小鸡更是鲜嫩无比。那时不谙世事的我是希望“寡鸡蛋”越多越好。

母亲多愁善感,善待邻居,不管谁家有什么不幸的事,陪着流泪一定有她,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说她会做人,在村里不与人红脸,小孩与人家打架,总是责备自己的小孩,我家就调皮的三哥挨她的打最多了。其余四个小孩,母亲轻易不动手指头的。即使与父亲偶尔吵架,邻里来劝和时,母亲马上破涕为笑,不让旁人识破。村里人都喜欢与她交往。农闲时间,下雨之时,我家的堂前坐满了妇女,她们一边纳鞋底,一边说说笑笑,有时又窃窃私语,村里人有什么烦恼喜欢向她倾诉,她总不厌其烦地聆听着,劝说着。当家里生活好转后,不管什么人来借钱借物,从不让人空手,远方的亲戚一定留下来吃饭,人家都说她大好人。

母亲对于五个子女,费尽了心血,是典型的贤妻良母。贫困的日子里,一年难吃两次肉,偶尔买点肉回来,母亲总舍不得吃一块,连过年也是如此,而让我们吃个够,我悄悄在母亲的饭里埋上两块瘦肉,又往往被放回我们的碗上。在粮食短缺的时候,那时我们还没出生,母亲总让父亲和大哥吃饭,自己喝一点米汤粥。母亲说可怜饿得脚底打滑,还要出勤出力。那时母亲常常穿两件洗得发白的蓝仕林褂,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为我们一针一线纳鞋底、缝新衣。儿女们生病痒痛,母亲为我们寻医熬药,在儿女们成家立业之时,她就计划多养一头猪,打下一萝豆,为我们张罗事,我等生育儿女时,母亲每一个在都服侍月子一个多月。三哥的一双儿女是她一手带大,亮子十来岁还要与奶奶睡一床,小时每天早餐前,还要骑在爷爷的脖子上去前面铺面打一个转,母亲对一代更是疼爱有加,我的女儿小时最喜欢外婆了。我们三兄妹参加工作后,母亲千叮万嘱:踏实做事,诚实做人。三哥在家务农,有时跑运输,母亲更是为他操碎了心,回家晚点就坐卧不安。

母亲一生辛劳,唯一乐趣就是唱唱茶戏。父亲参加茶戏团后,母亲耳濡目染,也极为用心,许多戏本能从头到尾唱下来,虽从不登台,但农闲之时,无人之际,一边干活一边哼唱,常常一个人自娱自乐,有时和父亲俩人你一句来我一腔,其乐陶陶也。

当生活渐渐好转的时候,母亲却得了绝症——胆管癌。哥哥们作主开刀治疗。在住院的二个月里,我们请假日夜轮流看护,对母亲悉心照顾,生怕她再添加一丁点痛苦,回家休养后,父亲日夜陪伴,三嫂生活照料,可能也是一种回报吧!三哥刚结婚时没分家,吵架生气时,母亲面条煮蛋、红糖冲蛋送到三嫂的床前。待媳如女儿。在母亲为时不多的日子里,我常常陪她到处走走看看,叨叨家常。生病的日子里,母亲极少有笑容,我偶尔带女儿回家看她,女儿的天真烂漫才能使她一展舒眉。在母亲骨瘦如柴而肚皮膨胀捱日子的时候,我实情相告,母亲眼含泪水淡淡地说:“我早已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人家开刀日好一日,而我日差一日,只没想到是癌,我走后只盼倒你那犟脾气的爷”。哥哥们都怪我告之,然后释然。母亲一生客气,其实她对自己的病不见好转只是老说:“九江医院治不倒哟,怎么还不好。”她是想去大医院治疗,但忍性十足的母亲在这种时候也绝不开口。对于这种性格,我是持否认态度的,告之了实情,她心里也释然,病已得真,不是儿女不孝。开刀七个月后,二零零二年七月二十六日,母亲弥留之际,全家人守候在旁,她的长孙赶到后叫了三声“婆”。母亲闭着眼,眼珠向他那方转动一下就撒手,永远离我们而去。三日后母亲出殡之日,我与大哥亲自写祭文,并亲自读祭文。我念祭文时,全场无不落泪。我的女儿也心同感受,命运巧合,在她七岁时也失去了疼爱她的外婆。此后一段时间,天一下大雨,女儿在家就叨念着:“婆啊,下这么大的雨,你有衣服穿么?下雪天你有被子盖么?”念得我俩泪水涟涟。

母亲,您离开我们九年了,每年清明,我们全家跪拜在您的坟前,祝愿您在天堂快乐安康,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娘,是我们一生学习的榜样,如果有来生,我们愿再做您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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