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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烟‖短篇小说连载:大青山的女儿(五)

 文斋堂 2020-07-24

大青山的女儿(五)
/大漠孤烟

17

乡政府的电话急促地响,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不是省上的,就是县上的,还有外地的。书记和乡长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老高,“哎,老高啊老高,你就不会提前打个招呼吗?”,“哎,这个老高,压根儿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你看看,这干的什么事啊。”,“文化人,就知道耍笔杆子,不好好做鞋也就罢了,采风还采出一泡屎来。”,“哎,这个老高,真不是省油的灯。”,二位领导你一言,我一语数落着老高。“快点把老高请来!”书记对民兵队长下令。“如果他不来,就给我绑来!”乡长吩咐民兵队长。

二位毛拉乡党政领导是看了头版头条的报纸才知道老高来了这么一手,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更没想到的是那部破电话像个寡妇哭夫没完没了,唯唯诺诺地应答着。哎,白天里遇上了化缘者,三言两语打发了事。但嘴里喋喋不休骂骂咧咧,这不乱了套吗?大家都在忙秋收,老虎嘴里抢粮食,你说说,来一场冰雹蛋蛋,老百姓一年不是白苦了吗?哎,这个老高,真会添乱。

后晌的时候,老高、何姐到了乡政府院子。二位领导阴沉沉的脸就如大青石雪峰头顶的乌云不见一丝光亮,屁股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书记用眼角瞅瞅老高,没好声没好气地对老高说:“老高,你真是高家庄的高,你是不是不搞个天翻地覆,心里难受啊,你说说,你干的啥事,胡整乱整,你知道吗?”,乡长半天放出几个闷皮“老高啊,你啊,闯大祸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高,“发生什么事了?让二位领导大动肝火。”,“都是你干的好事,写什么破文章……”。老高一听文章的事,马上笑逐颜开,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什么事,上面是不是有动静了?”,“动静大了去了,发生地震了,省里、行署、县里还有其他的往死里打电话,问这问那,你说说老高,你叫我咋整咋说,你不是拆我的台吗!”,“老高啊老高,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大忙,抢收,来一场冰雹蛋蛋,农民吃啥喝啥?”。老高点燃一支烟,平心静气地对二位领导说:“这是好事啊,当下秋收固然重要,但要毛拉乡摆脱贫困,让农民过上好日子,必须修学校,招老师,让娃娃们上学,穷可以一时,但不可穷一世。只有让娃娃们上学,考大学,从根本上摆脱贫困的局面。”

书记虽然文化不高,但他知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个道理,但他作为一个半文盲的七品芝麻官有多大能耐,山里已到入学年龄的适龄儿童还穿着叉叉裤不能就近上学,那些没上几天初中辍学在家,接过父辈手里的“枪”,恶性循环祖辈们道路的半大娃娃多了去了,他也心里急也很惭愧,为官一方不能智富一方。而今,来了个省里的大员,和倔驴一般骚情的老高。他从心里认同老高的观点,也赞许老高的做派。听了老高几许铿锵有力、理直气壮的话,他平静了许多,歉意的对老高说:“我知道,你说的对,我一个大老粗说话没有分寸,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兄弟一把。”,“今后的事,还需要你的帮助,多费心,有啥需要的,尽管开口,兄弟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乡长说:“你们念书人脑子活泛,主意多,以后还得仰仗你了”,“有啥使唤的,叫我婆娘去干,她有使不完的劲儿。”。何姐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噗嗤噗嗤地笑着,接着他家掌柜子的话头说:“听从乡长大人的调度与安排”。

老高非常激动,紧握住书记那双粗糙的大手,随口说了一句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有点子出点子,有力气出力气,你们做不到的事我去想办法做。

乡长赶紧对民兵队长使个眼色,打酒去。

这是老高来毛拉乡喝的第二顿酒,老高第一次喝酒是去栓住家走访。栓柱家离乡政府很远,大约有三十华里。那天老高蹬着自行车去采风,他在牧牛村憨娃家吃过公派饭后,要去牛圈村,出门的时候天空还清清爽爽的,碧蓝的天空如巨大的穹伞把大青石遮盖的严严实实,洁白的云朵挂在半山腰,牧牛人懒散地躺在草坡做着美梦,想着心尖尖上女子,哈喇子流淌在嘴角。食饱肚子的牦牛大抵受不了酷暑的炎热,树荫地下悠闲地卧着,不知疲乏的孩子们在小溪涧嬉水打闹摸鱼。小姑娘尕媳妇们戴着花头巾采摘半黄半绿的麦穗和半生半嫩的豌豆。老高知道她们要食青了,他似乎闻到了那散发淡淡清香的美味。

不知谁家的尕媳妇唱起了“花儿”(西北民歌,也叫少年),“红牡丹红的饶人哩,白牡丹白的蹩哩,想我出门的阿哥哩,泪哗哗水般地淌哩”。对面山上不知谁家的汉子对上花儿了,“红牡丹红的饶人哩,白牡丹白的蹩哩,想我的尕妹心痛哩,肝花花刀般地割哩”。一声声揪人肠断的花儿漫过老高的耳畔,他问着自己——心尖尖上的黑牡丹阿塔哩(方言,在哪儿的意思)?老高禁不住想起了那个远逝的背影,心里酸楚楚的,酸的如同吃了青皮子的杏子。老高心里哼起了花儿:黑牡丹红来白牡丹白,黑牡丹阿塔哩去了。想我的黑牡丹心痛哩,心尖尖刀般地割哩。

山里的气候是预报不了的,山里人把天气预报叫“皮谎预报”,预报明天下雨却一滴雨都没下,明天天晴却大雨倾盆。尤其是闹山地区,前半小时还丽日高照,后半小时就会风吹雨打。天气善变的宛如一个情感丰富的情绪化女人,高兴了阳光灿烂热情似火,不高兴了阴云密布使着性子。小怒时,来场绵绵细雨。大怒时,来场狂风暴雨。特怒时,来场冰雹蛋子。

老高刚翻过梁子,几大片黑云迅速集结,雷声还没响起,雨星子稀里哗啦地飘下来了。一会儿,几声响雷干炸炸轰着乌云,几道闪电弯弯曲曲闪过头顶,天空中似乎挂了一片水帘子,稀里哗啦劈头盖脑地流淌下来。

倒霉的老高来不及找到避雨的地方,就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成了落汤鸡。赶到栓柱家已是暮色黄昏了。

栓柱上过几年学,在村里也是一个人物,是唯一的半个文化人或者说知识分子。初二辍学继承了父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优良传统,接过祖辈几代的接力棒,操起农具开始了修理地球的“革命”生涯。

血气方刚的栓柱不同于他的父辈们,他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村民是躺在富有的资源上懒散而又安分地享受贫困。

土地的价值不仅仅是获得与自己的劳动付出不成比例的粮食,而是要实现土地的高价值,就得对所获粮食进行加工或再加工(这就是今天所谓的附加值),利用本地区黑土资源发展种植业、畜牧业和旅游业。栓柱有自己美好的设想,当他告诉他的同龄人和父辈们的时候,得到的不是他们的认同、赞许与支持,而是挖苦、讽刺与嘲笑。尤其说他是——癞蛤蟆的口气吹破了天,却走不出屁大的涝池。他郁闷过、烦恼过,发过很多牢骚。然而“二亩土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平生无大志,但求足温饱”这一根深蒂固的农民意识严重制约着他及他的梦想实施。栓柱多么希望能得到支持,最好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一同闯,一同试。

老高的来访又点燃起了他内心的那把火。在栓柱心里老高不仅是文化人,见过大世面,他相信老高,更想得到老高的支持,希望老高帮助他说服他的父辈们,让他一展“才华”。

当老高湿漉漉地跨进栓柱的大门,栓柱热切地生起火炉,烤干老高的衣服。拿出一瓶舍不得喝的二锅头,连敬老高八杯酒让他暖暖身驱驱寒,并用腌制的肉、山里现摘的菌菇炒了一盘过节过年才吃的上的荤菜。

老高是来访谈栓柱的,还没有问一些问题,栓柱一股脑儿地提出了一大堆问题请教他。

这是老高近几个月访谈遇到的第一个人,一个有想法却困惑,一个有苦恼却热血,一个有盼头却无助,一个称呼他“老师”的年青人。老高心里顿时高兴起来,用赞许的眼光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后生。

栓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理着平头,和山里的孩子一样有结实的身板,穿一身打了补丁但干净的衣服,很精干,有头脑的一个小伙子,他似乎从栓柱身上看出了一点希望,老高突然喜欢起这个小伙子。

栓柱又以尊重老师的名义敬酒六杯,这酒老高喝的高兴,通俗浅出回答了栓柱提出的问题,栓柱开心的笑了。

夜已深,老高不能如期返回乡政府,只好宿住在栓柱家里。

那一夜,他和栓柱说说笑笑,睡意全无,陪着星辰朗月,山里的夜寂静极了,但山里的夜在一片静寂中酝酿着新的日出。

18

一个由省地县组成的考察团,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毛拉乡,三辆北京吉普车,一辆嘎斯车,场面壮观极了。毛拉乡的村民赶大集般聚集到学校的操场上,有老人、大人、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人声鼎沸,叽哩哇啦地说着笑着。十几条狗娃子远远地吐着猩红的舌头,蹲在墙根处凑着热闹。学校简陋的操场上搭建了简陋的会场,一流儿破桌子摆满了一流儿的茶缸子,一副“热烈欢迎省地县领导光临指导”的红底黑子的横幅被风儿吹得横幅噼里啪啦响着,高音喇叭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这是毛拉乡百年不遇的大事,偏僻的毛拉乡历史上还没有一辆以上的车辆。老百姓羡慕地看着那三辆吉普车和嘎斯车,猜测着一定是来了大人物,善于看风水知前世今生的余阴阳禁不住老百姓的激将,也想借此显显能,从身上摸出一枚通亮的麻钱,连丢六次打起卦来,神秘地破解卦象,说什么仙界班子要光临大青石云云,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大约过了一刻钟,乡政府干事拍拍话筒,拿起那把拴了红绸子的话筒调音,“喂、喂、喂”地喊着,扩音器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土里吧唧的小娃娃戴着红领巾齐伐伐站在主席台前,一位留着短发的女老师指挥着娃娃们挥动着手里的纸花,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

老高第一个走上主席台,对着话筒说了一声“热烈欢迎省地县的领导们!”,话音未落,从东边的老师办公室依次走出来了各级领导,领导们微笑着,有的拍手,有的向群众挥手,整齐有序地坐在主席台。一瞬间,娃娃们把口号喊的震天,群众们自觉不自觉的拍手欢迎。这阵势比当年的“四清”、“大会战”、“文革”誓师大会还要壮观三分。

大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坐在地上的村民们有的听,有的嗑瓜子,有的抽旱烟。年轻后生们的眼睛像探照灯,扫描着那些大姑娘,紧盯着她们的脸,她们的胸还有她们的屁股蛋子。

“这不是老高吗?”,“是老高”。村民们也就认识书记、乡长和做鞋采风的老高。老高拿起话筒说了一桶子“娃娃要上学,要考大学,才能改变目前和今后的贫困”的话,激动的娃娃们使劲儿拍着巴掌。

老高把站在台下的栓柱一把拉过来,栓柱看看台下认识的、不认识的村民,磕磕巴巴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从没多人面前讲过话,内心里紧张地要命,两只裤管只打着哆嗦,台下一阵哄笑。

19

陪同各级领导来考察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三妹。三妹那天打扮的格外靓丽,白色的衬衣外搭一件黑色的春秋款风衣,一对小兔子起起伏伏,一件蓝色的牛仔裤衬托出修长的身材,一头乌黑披肩及腰的长发如瀑布如流云。她姣好的面容似如芙蓉眉如春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星辰如明月,那眼神,优雅,娴静。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微微上扬,涂了粉的脸蛋泛着红晕,美如牡丹。

繁忙的老高热情地招待领导们的光临指导,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毛拉乡发展的建议,干脆利落地回答着领导们提出的问题,认真倾听领导们关于毛拉乡发展的讲话。他把全部的精力和心细集中到谋毛拉乡村民的幸福,当他的眼角掠过黑衣女子的时候,四目相视,目光相对,一瞬间他像遭电击般一颤,一时惊愕地讲不出话,但他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回到了他的舞台。

三妹,这位大青石的女儿,毛拉乡康家村满粮的女儿从她第一眼看到《关于毛拉乡教育发展调查报告》署名“高斌”的来信,就开始关注他,猜想他。此刻的三妹目不斜视地观察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的言行和他的外貌,甚至想知道他是不是高玉宝的儿子,她还想和他单独交流发展教育的设想和方案。

高斌,他有野白杨般的身高,牦牛般的身板,强烈紫外线晒黑的和乡亲们一样的肤色,戴着文化人外在形象的眼镜和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衣着干净、得体,头发浓密分头十足,人很精神。口若莲花的像个机关枪,思维敏捷的像山里的梅花鹿,一肚子的墨水好如山里的小天池,忙而不乱有章有法,办事干练灵活自如。三妹在心里评价她看到的高斌,一评不要紧,脸儿不由得发烧泛晕,心儿嘣嘣地跳,就像心里藏了一只可爱的不听话得兔子。她再也不敢正视滔滔不绝的他,礼貌性的拍着手。

老百姓把秋天的太阳叫做秋老虎,毒辣的热像个大火炉,把大地烤的发烫,就连空气也是热烘烘的,人一动就浑身冒汗。午阳下的大青石岿然不动,经受着炙阳的烘烤,青白色的石块流动着烁眼的光芒,洁白的云朵一片一片地飘在山峰雪山,分不清那是云那是雪,唯美的让人陶醉。

“多像一朵盛开的黑牡丹”,像个导游的老高对前往山谷的领导们解说,行走在队列中的三妹一听到“黑牡丹”即刻底下了头,脸蛋子烫的像刚出锅的锅盔,心中的那只小兔子越发跳的欢实。

“青山、雪山、云雾、松林、白桦、野杨、溪水、牧场、田野、农庄,很适合开发旅游业”,老高兴奋地指指点点,不失时机的让栓柱介绍他的设想,一行领导对老高的开发意见赞不绝口,一致认为操作可行。

三妹从未觉得她自小生活的家乡是如此的美丽,许是熟视无睹了。

那夜,三妹回家,父亲告诉了她高德斌就是高斌,就是高玉宝的儿子,并告诉了他的近况。高斌像幽灵般活跃在她的心里,相视的目光直逼着她,折磨得三妹辗转难眠,不眠之夜,总是那么的难耐。窗外,一帘黑色的大幕囫囵遮掩了田野与村庄,一弯月牙悬挂树梢间。夜,宁静而又冷清,孤寂如大青石崩溃的雪团一股脑儿向她袭来。一股寒气在她心底暗生,她哆嗦着,额头浸满了细细的汗珠。她又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脸上滑过一丝微笑,她为自己内心产生的那个年头感到脸红害臊。

忙碌了一天的老高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疲乏,亢奋的如山野撒野的牦牛兴奋而又激越。那黑牡丹般的娴静女子,闪电般的眼神震颤他的心田。他的心田已经荒芜,如大漠没有一丝绿色的生机。多年前,他已经走出了世俗的评判,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处,自绝于情感纠结的泥潭。父母对他没了希望任凭他独来独往,断了抱孙子的念头。朋友和同事习惯了他的独生,不再拉郎配了。他辜负了父母授予的传宗接代的使命,父母眼巴巴地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一声爷爷奶奶叫的心里酸楚难受。想到这里,老高心里一阵痛,他自责自己给不了父母一个开心一种天伦之乐。

第二天,老高中了魔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杀猪般的嚎叫着:“黑牡丹、黑牡丹……”。余阴阳做法要驱除他心中的魔障,听说还捉了一个漂亮的女鬼,刘医生给他点了艾灸扎了针,十里八乡的村民都知道他害了黑牡丹的相思病,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事儿。

20

两个月后,毛拉乡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乡政府的大喇叭连续播报着特大新闻:村民们,大家听好了,经过高德斌同志的努力,省里下拨了钱要修一座新学校,团中央给了钱,爱心人士捐了钱,新学校名字叫——康家希望学校,每个村都要设教学点,以后娃娃们就可以家门口上学了。县文教局要分师范学校毕业生,还要招一批民办教师给娃娃们上课。过几天,施工队就要破土动工了,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喜事。

这事儿让毛拉乡的老百姓欢天喜地,拿出好几年封存的锣鼓家什敲敲打打热闹起来了。这事儿让毛拉乡的老百姓感恩戴德,十里八乡男女老少记住了老高,大伙儿都尊敬他,不再开他玩笑。

中国的老百姓骨子里就有一种感恩的基因,只要你真真切切为老百姓办事,你会获得他们的口碑。

书记拍着老高的肩膀,给他一拳头。食堂的大师傅给他多打一点菜,多舀一勺汤。老高知道这是兄弟情谊,是认同和接纳,一种最朴实,最真情的情感表达。

书记准备了木耳、石花菜等一些山货,打算让老高回趟省城,一则表达高玉宝书记对毛拉乡人民的厚爱之情,二则借机让劳累的老高休息休息。老高再三推辞,谢绝书记美意,执拗的书记决意不准老高工作。老高没有回省城的想法,只好拿了山货和公文包,蹬着自行车向大青山脚下的栓柱家驶去。

栓柱是老高在毛拉乡认识的最有想法的青年,虽然何姐对他很关心也很照顾也很支持他,但何姐无法理解懂的他,他觉得何姐只满足眼前的生活,没有一种奔劲儿,只有让何姐开窍了脑袋才会激起她那没有斗志,安于现状的勇气。

晨曦中的大青山宛如多情的少女格外美丽,此刻正在梳妆打扮,乌黑的长发飘抵山脚,一叶明眸一排皓齿,一层淡霜均匀涂抹的娇媚容颜勾人心弦。老高拿出纸笔,一笔一画构描起来。一米金色的阳光滑过老高的头、背和那块坐着的石头,远远望去如一座镀上金粉的雕塑。

老高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黑色的背影回首蹩媚,就那么一闪消失了,老高痴痴呆呆地望着,望着,直到秋阳洒满了整个山谷。

老高抵达栓柱家时,栓柱正听收音机播报的新闻,这是一则农业现代化的新闻报道。栓柱相信农业的出路在于现代化,可对现代化的吃不准,满脸都是疑惑。

老高简单地打着比方,农业现代化就是将种植、施肥、锄草、收割、加工一体化的生产过程,以现代科学技术和生产工具替代传统农业生产经验化,人力畜力化的过程。栓柱觉得这里不可能实现现代化,这里是被现代化遗忘的地方。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栓柱陪着老高转了几天山,这是老高来毛拉乡第一次攀爬大青石。每走一处,老高都要在他的本子上画画写写,标标点点,那些符号只有他自己明白。一路上栓柱讲述一些老人们口述的传说、故事。老高对栓柱说:不管是民间的传说还是神话故事,这些世代居住在大青石的村民视它为神山,心目中的圣地,是对自然的热爱,敬畏,是对自身渺小、生命短暂的认识,是一种朴素的自然观。栓柱似懂非懂,更加敬佩什么都懂的老高,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个像老高一样受人尊敬的人。

从栓柱那里回来,老高去了满粮叔家。一段时间不见,满粮叔似乎老了一点,银白的头发就像夏天的蒲公英布满了他的头,精神矍铄的满粮叔饶有心头地对他说说这个说说那个,满粮叔对斌斌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不愧是高玉宝的儿子,斌斌感到惭愧,歉意地不敢领满粮叔对夸赞。叔侄俩喝茶谈天,说说笑笑乐呵融融。老高发现满粮叔眼神里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他的笑声里透着隐忧。

三妹陪母亲回来了,回到自家大门就听的父亲爽朗的笑声,看见了高斌背对着大门和父亲唠嗑,那一刻她的心急促地跳动,是他,是他。

父亲:还不见过你斌斌哥?

“斌斌哥”,三妹内心一震,他真的是高叔的独子!

“这是三妹吧”,斌斌随口一问。

四目相对,老高心里一颤,是她!惊愕地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老高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呵呵一笑掩盖自己,但他再掩盖都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心底里那个远去的背影翻滚着、涌动着、如浪澎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老高心里默诵着。远山,近人,那幅画,那个人,那个心头上的黑牡丹。

三妹低声叫了一声哥,如一朵淡淡的梅花羞涩地泛起红晕。

老高轻声应答,心里甜的像喝了蜂蜜一般。

康婶即将准备晚饭,但不知道斌斌喜欢吃什么?三妹一边摘菜一边对母亲说:做些家常菜能合他的胃口,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三妹随口这么一说,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那夜的饭极为丰盛,都是就地取材,木耳水芹菜、凉拌石花菜、黄花炒蛋、辣子炒肉,一盆菠菜西红柿鸡蛋汤。满粮叔一家一再恭敬他多吃点,三妹有意识地给他夹菜。满粮叔拿出半瓶二锅头,叔侄俩边吃边喝,满婶一个劲儿地劝他多吃。斌斌心里感到温暖,享受着家的温馨。是啊,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想到这他的心里犹如打破了一个瓶子,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一点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幸好瓦数低的灯泡发光暗,他轻轻擦去。

他的这一举动并没有逃过三妹的眼睛,她看的真真切切,心里也是一阵酸楚,感慨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作者简介:大漠孤烟,本名铁福宏,青海海东市人,喜欢穿行在奇妙的文字里,甚爱读书与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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