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7年高中毕业那年，我17岁。7月份刚离校，8月份就开始“下放”了，而且是最后一届。我算是赶上了上山下乡的末班车。 我们的下放地点就在本县农村。我所在的知青点在澄子河边，龙奔公社临城大队。东边是一个烧窑厂，地上排满了砖坯。所谓知青点就是一排红砖房子，大约有七八间平房。其中有四五间宿舍，两间是厨房。厕所是没有的，好像在屋后有个茅草棚子。知青一共17人，包括前一年下放的几人。男女知青分别被分在临城大队各个生产队。我和谭正荣分在尤圩生产队。该队在知青点的南面，大约有两公里。队长姓尤，会计姓龙，还有一个民兵营长姓高。第一天去队里报到，妇女们笑着说，新农民来了，欢迎欢迎。 尤圩生产队西靠盐河，与高邮化肥厂隔河相望。是最靠近县城的一个生产队。这里民风淳朴，景色宜人。特别是一片金色的麦浪，颇有气势。我在这里，度过了一年的插队时光，成为我一生的财富之一。 我在尤圩生产队相当于“走读”。我们在知青点集中居住，吃饭住宿均在知青点。每天到队里“上下班”。队长和社员对我们非常客气、友好。有一个小唐，年龄和我相仿，谈得比较投机，热情邀我去他家玩。他母亲非常好客，立即在大锅灶上弄好了三个水蛋，一定要我吃下去。还有一个老卞，是上海返乡知青，整天唱着阿尔巴尼亚电影歌曲，“赶快上山去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里加入了游击队……”中午在他家作客，大蒜炒咸肉，香气扑鼻，异常美味。尤圩的男女老少淳朴友善，对我们十分关照，几乎没有把我们当作大劳力使用，所以，我们所挣的工分也不多。但有几件事情，使我终身难忘。  一是挑氨水。那时，为提高单位亩产，普遍使用化肥。有一次，队长说，氨水船来了，要大伙儿去挑。装氨水的是一条水泥船，停靠在队南面，大约有一二里地。队长问我去不去，我想，平时在家里经常到大运河挑水吃，肩上的功夫还不错，立即应声去挑。一担氨水并不重，我却感到困难。一是氨水味道大，刺得眼睛睁不开。二是挑担下船难。队里的男女社员从踏板上走下来很轻松，即使有点共振也很协调。我挑着氨水走上踏板时，由于共振却迈不开步伐，急得大汗淋漓，好不容易走过踏板，沿着田埂挑回到队里。挑氨水让我真正体会到当一名农民的艰辛和不易。 二是挖草粪塘。每个生产队都有草粪塘，就是将一些秸秆、杂草和猪粪泡在水塘中，经过一段时间发酵，再捞出来当作庄稼的肥料。这个活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干的。她们干活时有说有笑，似乎并不费力，能够轻松地一连干好几天。队长说，你能不能试一试，我说没问题。我刚十八岁，身体健壮，又当过运动员，力量和协调性不差。刚开始，我干得很生猛，和那些妇女齐头并进。不到一小时，便感到力不从心。再看身边那些妇女，面不改色，操作如常，仍然有说有笑，快乐无比。最后，我实在干不动了，请求退出。妇女们乐了，新农民啊，不适应吧。 三是看场打赌。农忙时，队长安排我和小谭看场。所谓看场就是晚上在晒谷场上看管稻谷，防止偷窃。我和小谭早早吃过晚饭，来到队里的晒谷场。这是一个平整的小土操场，整个生产队的收获均在此，稻谷用油布盖着，边上还有几个石碾子。场地尽头用竹杆挑着一个电灯泡，发出浑黄的灯光。蚊虫飞舞，凉风习习。和我们共同看场的是队上的光棍老屠。老屠三十好几尚未娶妻，肥胖有力，圆脸上泛着红光，估计喝了一瓶“粮食白”，有点兴奋。他看我和小谭岁数小，大谈自己如何有本事，很显摆。他说，高营长算个屁，他和老唐加起来也不是我对手。他亮着结实的胳膊。我们虽然刚到队上不久，也听说此人喜说大话。小谭故意逗他说，“黄牛天上飞”。老屠听不懂，牛在天上，还飞？问啥意思。我说有下句，就是“有人地上吹”。老屠听懂了，你们两个小伙不相信我的力气？他说着走到场边，搬起石碾子走了几步。看见么？搬它就像搬纸箱子！老屠很是卖弄。我有点少年气盛，这不算什么，我们比一比其他的。老屠大喊，比什么，怎么比？我说，我们比抬水泥管子。农村那时每年都要兴修水利，场外边存放着不少大口径水泥管道，估计每一段要有好几百斤重。我和你抬水泥管子走30米，谁走不动谁输。好！拿杠子来。我也不知哪来的胆气敢和老屠一比。反正豁出去了，我个子比老屠高，说，你在前，我在后。小谭当裁判。一、二、三，起——我和老屠抬起管子走起来。沉重异常，尚能承受。走了四五米，老屠脚下打晃，突然停下认输。我估计一方面是力量不足，另一方面是酒精发作。打赌之后，我在生产队名声大震。老屠逢人便说，乖乖，新农民小王厉害哩。 转眼到了1978年，我们渐渐地学会了不少农活。不久，队长安排我上城专门为队里釆购农资物品。改变命运的时刻终于来到，邓小平第三次复出，高考恢复。我终于上了大学，掀开了人生新的篇章。 本文原载《高邮日报》2020年7月15日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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