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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赏 | 文人与宝剑

 相子诗生活 2020-07-25

    宝剑轻灵矫健,雍容优雅,飘洒出尘,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甫一出现就被罩上了神秘的光环,在古人的文化生活中,占据了其他兵器望尘莫及的崇高地位。宝剑轻舞,如临羽化登仙之境。天子庶民、王侯将相、侠客武士莫不对其敬爱有加。

    中国铸剑的历史相当久远。《黄帝本纪》载:“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题铭其上。”《管子·数地篇》载:“昔葛天庐之山,发而出金,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铠、矛、戟,此剑之始也。”《拾遗记》曰:“颛顼高阳氏有此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在匣中常如龙吟虎啸。”夏、商、周各代均有铸剑的历史记载。夏禹铸剑藏于会稽山;孔甲取首山之铁铸剑;周昭王铸五剑投于五岳,铭曰“镇岳上方”。

    古代,剑不仅是作战、防身的兵器,也是一种佩饰之物和身份的象征。周秦汉唐2000多年间,一直盛行佩剑之风。《贾子》载:“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带剑;诸侯三十而冠,带剑;大夫四十而冠,带剑;隶人不得冠,庶人有事得带剑,无事不得带剑。”腰间悬剑成为区分一个人身份和地位的标志,也是显示男子仪表和风度的重要装饰。飞黄腾达人物必高冠长剑。身处高位的经候“左带玉具剑,右带环佩,左光照右,右光照左”,简直不可一世。即便是身处社会底层的人,也常常佩剑,只是剑的质地稍逊罢了。在帝制时代,剑是仙从之法器,正义之象征,一柄尚方宝剑,便可震慑奸佞妖邪,贪官污吏。

    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此语道出剑之魂灵,剑之精神,剑之风采。剑与武士的阳刚和剽悍融合,与文人结合则更能体现文人外柔内刚的胆略和侠义。书生仗剑,豪气干云,宣泄的是灵动的诗意,傲岸的精神,不屈的意志。

    中国自古讲究“文武双全”、“文治武功”、“文韬武略”。历代文人在修文之外,还多以剑习武,“读书击剑,业成而武节立”,以书剑人生为荣。因而,剑也被文人墨客赋予了深厚的文化内涵,舞剑吟诗成为文士修养的一种标志。剑胆琴心,诗剑风流,书、剑、琴、箫成了文士高雅情趣的象征,诗剑合璧,铸就了数不胜数的千古风流。文人论剑,更多的是不平而鸣和忧国忧民。

    季子悬剑空垄,故友已逝,悬的不仅是信诺,更是伤感与孤独。夫子仗剑四游,苏秦背剑,游说时的种种际遇只有柄上的三尺须穗能够明了。屈子“抚长剑兮玉珥”,“带长铗之陆离兮”,挟剑而歌,以《九歌》、《九章》长歌当哭,其高洁、孤独、郁愤、忧国忧民岂是俗士所能理解。“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挥剑临沙漠,饮马九野垧”,阮籍本有济世志,但目睹“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只能在竹林里纵酒昏酣,拔剑起舞。

    文人中也不乏剑术高手。孔子的学生子路、以赋诗闻名的司马相如、以滑稽得宠的东方朔都剑术精湛。作为一代帝王的曹丕,文采风流,更是一位剑术高手,他在《典论自序》中记述少时拜师学剑,听说奋威将军邓展武艺出众,并有空手夺白刃的本领,便与邓展喝酒论剑,至酒酣耳热,二人以甘蔗当剑比试起来,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曹丕三次击中邓的手臂。邓不服气,要求再比,曹丕欣然同意。交手中,曹丕虚实莫测,引邓中计,再次击中邓的前额,显示了高超的剑术。

    唐代是一个任侠之风盛行的时代,慷慨悲歌、任侠使气是唐朝魅力的独特之处。朝野上下莫不以习武学剑为能事。而剑,则成为诗人抒发不遇感慨、表达建功立业愿望的重要载体,表现出了诗剑结缘的文化景观,它与我国历史上以武犯禁的侠客相对应,一文一武交相辉映,成了剑文化的又一特色。

    翻开唐人诗集,与剑有关的诗句俯拾即是。陈子昂“平生闻高义,书剑百夫雄”、“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的雄杰之气。高适“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的建功情怀。王维“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的豪壮之情,“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动百万师”的雄健之气。孟浩然“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的幽愤之情。韦应物“酒酣拔剑舞,慷慨送子行”的昂扬意气,“归来视宝剑,功名岂一朝”的隐忍之志。贾岛“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的豪情意气。温庭筠“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的生不逢时的感慨。刘长卿“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的以身许国之豪迈。著名画家吴道子、书法家张旭,在观看了舞剑之后,都深受启发和激励,书画“若有神助”,技艺大为长进。这证明了剑术不仅在技击方面有独到之处,而且在精神和艺术上也具有特殊的感染力。

    诗圣杜甫平生以剑为伴,屡屡“酒阑插剑肝胆露”,“拔剑或与蛟龙争”,满腔意气流露于笔端。“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常慕古人三尺宝剑划破风尘,为了社稷披上戎装征战四方。“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一介寒儒,当其意兴勃发便自有心雄万夫的气概。这种书剑行天下、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人生追求,曾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文人。

    诗仙李白不仅是位“斗酒诗百篇”的天才诗人,也是位技艺精湛的剑术家。他少时即酷爱剑术,25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曾投书以舞剑著名的裴斐将军,愿从他学剑。李白腰悬三尺龙泉,诗、酒、剑合璧纵横天下。“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写潜伏的隐忍;“金羁络骏马,锦带横龙泉”,写少年之英姿;“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写出征之豪迈;“龙泉解锦带,为尔倾千觞”,写夜别友人之洒脱;“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写快意江湖之侠气。

    据统计,《李太白集》共964首诗,其中描写或提及剑的有近百首之多。诗仙以剑寓志、借剑抒怀的诗句随处可见。酒酣中“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得意时“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失意时“拔剑四顾心茫然”、“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裙王门不称情”,孤独中“知音不易得,抚剑增感慨”,激昂中“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抚剑夜长啸,雄心日千里”。在这些诗句中,诗中有剑,剑中有诗,达到了诗剑合一的境界,处处闪烁着浪漫飞扬、剑气如虹的光华,蕴含了诗人的剑骨和诗魂。正是诗、酒、剑造就了一代诗仙李白,散放出灿烂的光芒,正如余光中《寻李白》说:“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宋代,士人之间流传着“中夜闻鸡鸣,剑光烛牛斗”,论诗说剑,舞剑灯前的好剑遗风。如爱剑如痴的戴复古、赵希臣、范希文、葛长庚、独孤景略等文士。陆游虽有“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的杀敌报国之志,但“学剑四十年,虏血未染锷”,一生偃骞困顿,不得一展鸿图,无奈发出“此生合是诗人末?细雨驴入剑门”这样至为沉痛的感慨。辛弃疾一柄宝剑使得出神入化,曾经“少年横朔,气凭陵,诗圣酒豪余事”,何等豪壮!然而他的抗金义举却得不到朝廷的支持,最后只得闲居乡间,空吟“醉里挑灯看剑”。

    无论诗剑飘零还是诗剑风流,文人一旦与剑在一起,纵然失意,也可凭剑显出一股不屈于命运的傲气,剑亦能于凛凛寒光中透出一缕飘逸儒雅的英气。剑与志趣高洁的文人结合,才显得动人心魄,气息高贵。

    海涅有句遗言:“我死时,棺中放一剑,勿放笔。”中外文人内心落寞的家国情怀,看来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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