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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新作 | 刘贵高:《张侠,一个被中国诗坛“忽视”的诗人》

 相子诗生活 2020-07-25

作者简介:刘贵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人民文学》《星星》《飞天》《雨花》等报刊。著有诗集《夜行烛光》《向上的翅膀》《穿过岁月的河流》等7部,主编有散文诗集《一条河流的23种走向》,部分作品被收入多种文学选本。曾参加第16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张侠:一个被中国诗坛“忽视”的诗人》

文/刘贵高

©摄影:网络
在许多人看来,诗歌意味着过去,尽管新诗曾经拥有无比的辉煌与荣耀,如今,在这样一个浮躁的“景观社会”中,还有多少人在默默地去用心感悟这份静谧呢?在这个被金钱和网络冲击的时代,新诗的每况愈下已经成为当代所有诗人的心头之虑,已经成为当代文坛的最大尴尬。
但中国从来不是一个缺乏诗歌的国度,《诗经》、汉赋、唐诗、宋词……将近3000年的历史长河,诗歌的传统一直在不断的创新中延续和发展。自新文化运动之后,新诗几乎成为承载中国诗传统的惟一载体,中国新诗的发展见证了中国人在近百年历史中的艰难探索和心灵的跳动,许多杰出的诗人和华彩篇章,滋养了几代人的文学梦想。
新疆可谓中国西部诗歌的高地,以昌耀、章德益、周涛等为代表的诗人,托举起了新疆当代诗歌的天空。而就在这个群星璀璨的西部星空,英年早逝的张侠(笔名西岛),无疑是一个被中国诗坛“忽视”的诗人。
笔者于2002年初秋开始与诗人张侠交往,直到2006年8月30日,诗人因心脏病突发去世,我与他的友情整整维系了四年。期间,我曾有幸拜读过他的所有作品,包括诗集《神箭》《飞翔的叶子》《淡蓝的诱惑》和《与生命对视》。
“这只鸟,在我灵魂里/鸣叫了许久/此刻它正飞越我的上空/用柔韧的羽切割冬天”(《冬鸟》)……透过这些才华横溢的诗句,我们不难触摸到诗人的心跳,不难体会到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张侠是孤独的,但正因为他的孤独,他对精神领域的探索,却达到了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深度与广度,并且颇有发现。海德格尔说:“孤独是从事思维和进行吟咏者能依人类的能力而坚守在存在身旁的惟一场所。”这句话对孤独的思想者是一种由衷的赞美和肯定。在当下浮啸虚吼,甚至不屑于深刻的诗坛,张侠无疑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思想者,他的诗歌散发着燧石一般的神灵之光,使我们感到沉静的思索会成为一种精神体系,浸润人的灵魂,让我们品味到热闹文学的深处(或者叫角落)散发出来的一种清新的气息。使我们听到思想的声音,像无数过去时代的哲人对今天光怪陆离的生活冷静的发言。
坚持在低处歌唱,关注现实生活中的人,关注现实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是张侠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方面。他写《光棍黑四爷的爱情生活》:“没有女人的日子/不能没有酒/你说女人就在酒壶里/自个把自个灌醉了/等于把村里的女人都睡了”;在《回家吧!妹妹》中他写道:“回家吧!妹妹/离开那些直立的野兽/烈酒已撕破/他们最后一片伪装/露出锋利的指爪/会将你撕碎/他们会用金钱的锋刃/宰割你的灵魂。”如此种种,让人不难从诗人笔下的人物群像中窥见某些深层次的东西。
坚持灵魂和心灵的倾诉,侧重表现生命的意识,是张侠诗歌创作的又一个重要特点。如《游牧西部》、《状态》、《一个孤独者的夜晚》、《沉没在城市的深渊》等,在这类诗中,张侠力求避开对具体事件和过程的描写,重在感觉和韵味的表现,让人获得一种内在的情感浸润。
诗人不能没有忧患意识,不能没有责任感和使命感。以一种批判和反讽的手笔创作的作品,在他的诗写中亦占有一定的比重,如《欲望手枪》、《坐台小姐》、《夕阳中的城市》等折射出的现实生活,的确值得人们去关注,并加以反思。
生死、理想、爱情、女人、灵魂等等,是经常出现在张侠诗中的逼人眼窝的字眼,张侠对这一切耿耿于怀的咀嚼,让我们看到了一位具有学者风范的诗人,那些与他的思想和生命契合的哲学,已然融入他的血液。无论是对生活的思考,对西部的书写,还是对人生的见解,对历史的解读,他都能将其上升到人类境遇的高度,给人以智性的启迪。
张侠本身的巨大变化许是源于他的疾病,由此他不得不深深思考生与死、命运与灵魂这些终极话题。正是这种境遇,使他触摸到了庸常人——庸常状态的幸福人不能观照也渐趋麻木、无法体会的人生真谛。
他在《病房诗抄》中这样写道:“我躺成一截断树的姿势/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凝固/我没有死去/我依然以向上的方向伸展枝条”。坦率地说,读到这里,我的心在微微颤栗。张侠,你是一个打通了生死两界的智者,你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你的独立思想,你的激情火光,通过诗意地演绎,唤起隐藏在诗歌中最普遍、最深刻、最能激动人心的思想和情感,它不仅照亮了自己,而且照亮了更多的来者。
文学之所以崇高,在于最困逆的情境中见出人性的尊严。在那些貌似平静的现实碎片背后,情欲的风暴正在肆无忌惮地袭击每个人的内心,并渴望冲破最后的障碍,来一次彻底的放纵。
我始终坚信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对待情感、对待性、对待灵魂,该自然,且尊重。不可否认的是,性是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张侠在其诗歌中赋予性以人性内容和社会伦理价值,并使性描写拥有了相当的审美意义。如:“一道刻有我姓氏的刀锋/割开你裹紧的孤独/让一滴鲜血/绽放成艳丽的花朵/囹圄在月中的女人/看不见的锋刃/锐利了我的目光/我刺破你的那一刻/那些遗忘的词语/会在你伤口上成熟”(《液化的月光》),“一张床,粉红色的/铺展在岁月的臀部/激情的肉搏/狂饮巫山的云雨//一个猎手痛苦地下岗/一支归隐的猎枪/垂下无奈的头颅/夜晚的潮水/仍在森林里泛滥”(《一支归隐的猎枪》)等。
现实的土壤培养着文学,西部的土地养育着诗人。张侠,一直在力图用简约、朴实的语言写出深邃、含蓄、耐读的诗作。
 
这一刻,我站在展开的稿纸上
把日子拆卸成词
然后拼装成句子
去填充生命中的空格
这是个充盈铜臭
与鼠臊的黄昏
我以夕阳的方式
和生命对视
我突然有了鱼的感觉
在漂满车辆的河流
我逆流而上
用鳃呼吸
吐出废气
 
重新研读张侠的作品,让我禁不住生出些许感慨。我敢断言,张侠的诗歌是能够经受得住时间的检验和岁月的洗礼的。窃以为,他留下来的许多作品,其文本价值已远远高于诗歌本身。
诗人在生前,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相互牵挂的好兄弟。无论是书信来往,还是电话闲聊,我们谈文学、谈诗歌、谈理想,也谈现实、谈生活、谈经历。在我的印象中,张侠具有豪爽的性格,为人坦率而真诚,感情细腻且心事缜密,他的重情重义,他的坦荡胸襟,深深地影响着我,并在我的心里烙下了不灭的印记。
作为中国西部诗歌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之一,张侠无疑是新疆文学的一张名片,也是新疆文学的灵魂人物。从与友人创办《博格达诗报》,到新疆新丝路网站丝路文苑的总版主,他以独具一格的诗歌作品叱咤疆场。他用自己的学识和才华,鼓励并带动了一大批疆内外的文学爱好者从事网络写作,他是新疆网络文学的发起人。他对诗歌的热情、执著和义无反顾,令人钦佩。在热闹纷繁的中国诗坛,张侠就像一棵默默无闻的小草,栉风沐雨,在寒风中呼号,在诗意中坚守。
诗人临终前出版的诗集《与生命对视》,成了他一生从事诗歌写作的绝笔。
张侠走了!一个被中国诗坛“忽视”的诗人走了!
而最为遗憾的是,从我们相识到他的猝然离去,数年间,我与他竟缘悭一面。多年来,张侠谦和的为人态度和严谨的为文风格,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激励着我。
“往事虽然已远,但那份关切恍若如昨,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静静地品读一位新疆诗人的遗著《与生命对视》……我在西岛的诗行里行走。冬天,在大雪中行走。”
遥远的新疆,就像一根长长的情感之线,紧紧地,紧紧地系着我永远的怀念。
2019.4.19于温州) 

原载《回族文学》2020年第2期

©摄影: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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