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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阅读】诗之悟(1) ◇杨瑞福

 诗歌阅读尤佳 2020-07-28

你穿过世事朝我走来,

迈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座空城……



诗之悟

◇杨瑞福

诗对我说

宁可在死去之后活着

也别在活着时已死去

1

诗是锤,我是鼓

一辈子被擂响

为了说好一个痛字

2

诗在笑诗人

没有梵高的天赋和忍耐

天堂里,你拿什么拍卖

3

把诗歌撒在土里

有的开出了花

有的长成了根

4

李白应邀,管理天上的诗人街

没多久拂袖而去

长叹:难于上青天

5

有很多诗句,是诗人

在梦游时说的话

一醒来全忘了

6

诗是用来生活的

不是用来生存的,有时

售价抵不过一块面包

7

好诗是必须通过

自己的心来运气的

我的嘴不过是一个笛孔

8

诗是我一生的情人

更多是携手花间月下

从不说山誓海盟

9

看过荷马史诗之后

才恍然大悟,盲眼的人

他们用脑子看穿了世界

10

诗人和诗评家共有的困惑--

呼吁挥动批评的快刀

不能出鞘

11

知道诗人最需要真诚了

秦朝的李斯看到指鹿为马

他只痛苦,他不写诗

12

我喜欢雪莱的原因,因为

只有他在诗中解释了

冬天和春天的血缘

13

人间干旱的时候

我痛恨自己的诗篇

是一朵朵游手好闲的云

14

爱美的苗家女子,让一头银饰

沉重压迫试图直立的颈项

像极了著名诗人的冠冕

15

狂说一览众山小的杜子美,过早

把自己当成泰山,更钦佩浣花溪

透露旧茅屋四处漏风的叹息

16

佛罗伦萨的街头,购物的人群

风一般卷过,勒令广场鸽

殷勤为我咕咕解读神曲

17

我已经开始厌恶诗歌了

它们被诗人,以极大的耐心

听任河水打磨卵石的棱角

18

宁可又裁剪一件,安徒生

笔下皇帝赤身露体的新衣

不在假面舞会上风度翩翩

19

君子们去围观窈窕淑女了

把百姓痛恨的硕鼠

从诗经,放生到现今世界

20

古体诗是带着镣铐跳舞

盛唐之后,我为什么只听到

美妙舞姿之外的镣铐在响

21

很多诗人自我陶醉的诗

与生活的距离,需要

火箭发射到宇宙去测量

22

躺卧在自造的幻境

诗人鼓腮吹大肥皂泡

现实是一根锐利的针

23

很多诗人热衷去抢山头

中国到处都是聚义的梁山

陶渊明的南山,没人种菊

24

歌德请浮士德来披露

诗人心里的魔鬼和天使

在同一片世界里厮杀

25

误入一座幽深的教堂

躲在管风琴后,死去的人

与活着的人混唱各自声部

26

声称写火星诗的人,对悬挂在

天空之上的火星并无兴趣

他只想,亲手把诗送进地狱之门

27

很多诗人患了同一个病症

对于活生生喘气的现实

他们选择性的失明

28

莎士比亚活到今天,想出诗集

出版社提出,他的十四行诗

作者:哈姆雷特

29

陶渊明爱上菊

惠特曼爱上草

离世了,草和花替他们活着

30

很多诗人把自己看作一块玻璃,或一面镜子

有一点相同,铁石心肠的人生面前

显露出固有的脆弱

31

在名利的泥潭里挣扎

有几朵诗,侥幸

成了出浴的荷花

32

发明炸药的诺贝尔狠心走了

后人忙不迭将他的方程式

制造不含硝烟味的文章或诗句

33

你的诗有意藏起了刀刃

不见血痕,只挥舞刀背

迫使我感受敲击的力量

34

每个诗人的胸腔藏着火山

区别在于:有的已永久休眠

有的依然不停喷出内心的炽热

35

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平庸的工匠

徒劳地把我生存的大千世界

缩微成一个个盆景般的诗句
 
36
把诗当作玩具使用的诗人
世界只把你看作玩偶
 
37
比自己的诗先死的人
是有福的,因为不再痛苦地
苟活在一堆即将咽气的诗篇里
 
38
庞德笔下的车站,诗句是列车
塞满了印象的构件
准备装配他梦寐的世界
 
39
郑重向塞万提斯商借,他赠送给
堂吉诃德的那根并不锋利长矛
用以戳穿,一路相遇的虚伪
 
40
高尔基精心呵护的海燕
在地球上是面临灭迹的物种
有些朗诵家还保留残余的基因
 
41
不畏惧冰天雪地的人
未必能走出心灵的严寒,诗人啊
你首先把自己流放在世界之外
 
42
容易做春暖花开时争鸣的百灵
却难以成为一只,为正义
啼得满嘴是血的杜鹃
 
43
在偏执的艾略特看来
无论文明如何改变了世界
人类依然漫行在精神的荒原
 
44
看来只有这一种植物,敢于
不理睬季节的多愁善感
那是波特莱尔培育的恶之花
 
45
长江是一支笛,黄河是一面鼓
谁的诗,能够制作从远古
响彻至今的笛膜和鼓皮
 
46
田野里的车前草,有人收集
它骨骼折断时流出的乳液
绝不因被践踏而故意呻吟
 
47
又到了银杏削发为僧的时候
秋风是一把锋利的剃刀
毫不怜惜,春天头顶上时尚的叶
 
48
写诗的路也是一种取经的历程
至今漫无方向,我不够虔诚
没能承受足够数量的磨难
 
49
王国维急于摆脱的人间
让他的词话成为绝响,更遗憾天堂
只有九重云霄,没有三重境界
 
50
既然博尔赫斯认定,天堂
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我该关心
馆中哪本诗集藏着最魔幻的诗句
 
51
有人说,是疯狂的爱尔兰
将叶芝刺伤成诗,我没发现当下中国
深藏的针,随口高唱“当你老了”
 
52
从不和耀眼的日月争宠
只瞄准天空悬挂的无边黑幕
射出诗性的星芒
 
53
未必是白石老人的初心
他放生在宣纸上的虾,被打捞后
喘息在拍卖人的交易锤下
 
54
曾经的眼前忽然变成远方
把诗和自己托运回来,去直面
高晓松嘴中的苟且
 
55
某种意义上来说,诗人
是本地球最孤独的动物
为了思考,经常离群独居
 
56
一位诗友说,他完成一首诗之后心情
仿佛,闯进了琳琅满目的商场
随手偷窃了一件精美的礼品
 
57
钦佩红叶李,尽管严寒年复一年
强迫它的叶死亡,空气嗅到一丝暖意
季节立刻惊叹涌动的热血
 
58
有的诗人宛若习惯爬行的蛇
他的体温,时刻追随
外界多变的环境
 
59
越来越多诗人,他们的诗
早就没有了生命体征
只有躯壳替他们行走江湖
 
60
诗有时和文学的体裁无关
在巴金的家春秋或鲁迅的散文里
我发现诗以另一种体面的方式活着
 
61
尊重清晨勤奋啼鸣的公鸡
并非由于声音动听,因为
那是它们仅有的骄傲
 
62
曹子建七步成诗
我太缺乏天赋,只能在每天
上班的八千步路发掘三行
 
63
大革命失败后的迷茫,戴望舒
描述出一条结满丁香愁怨的雨巷
现在诗人,又把雨巷复原成迷茫
 
64
轻易捡走了裸露地上的煤
余下的只能藏身于地心
日复一日,燃烧自我
 
65
过于轻信自己的双眼,举头望明月
寻找梦幻般温柔如水的情感
忽略它被陨星不断中伤的苦痛
 
66
我突然悟得风格的含义
因为风,总在春天缠绵,让夏天狂热
为秋天悲伤,随冬天凛冽
 
67
晚年的贝多芬,放弃了失聪的双耳
他的心是便一片无边的大海
不时掀起英雄、田园或悲伧的惊涛
 
68
肖邦按着钢琴的琴键写诗
卡拉扬挥舞指挥棒写诗
他们从不用笔
 
69
如今许多诗人的手中
诗不过是一具无生命的魔方
眼花缭乱,不赋予任何意义
 
70
希望我的诗,经得住时间的无情煅烧
多年后依然是一片,周杰伦
深情咏唱过的青花瓷,即使残缺
 
71
很多中国所谓的诗人,争先恐后
簇拥在独木桥上,还有人想上
已在桥上的人,有的伸手,有的蹬腿
 
72
不仅仅为了赞美和歌颂
身边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举起笔,我感到了思考的沉重
 
73
路边的每一棵行道树
向天空生长的树叶被迫蒙尘
然后,目送朝它飞奔而来的车远去
 
74
喜马拉雅山顶的冰川,那是它
千万年前为诅咒严寒而写的诗
总等不到解冻的那一刻
 
75
一头白发的芦苇,光着脚
在池塘中拉着过往寒风的手
让它倾听,有关生命轮回的新诗
 
76
从朦胧诗开始的新诗创作
你难道真的以为是夕阳之光了吗
必须以下半身争夺天空的眼球
 
77
诗人由诗和人两个字组成
别人在我的诗里盘问我的为人
我也在别人的诗里,调查人品
 
78
好诗人需要和苦难作伴
艾青的到来,让热衷垦荒的石河子
显示出风沙无法抹去的绿意
 
79
有人把写诗的过程比作坐禅
我没那么洒脱,经常体验西行取经人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艰辛
 
80
刚到深秋,银杏树就迫不及待
抛掷一地扇形的叶,那曾经是
表达对夏日无比爱恋的全部手稿
 
81
李白的庐山——飞流直下三千尺
苏轼的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
毛泽东的庐山——天生一个仙人洞
 
82
天上的明月过于高远,我只能将
不眠的夜做成水桶,费尽心机打捞
它不幸失足跌落水中的遗体
 
83
诗坛的无数前辈,他们聚会
预约好杜牧刚翻修好的阿房宫
我只能请刘禹锡找一间陋室安身
 
84
满口寂寞的人最怕寂寞,不愿
效仿辛弃疾,站立灯火阑珊处
依然为赋新诗强说愁
 
85
被风雪封锁的西伯利亚,为什么
曾经是俄国文学家心灵的摇篮?
非得在严寒中,寻觅作品死而复生的秘密
 
86
不忍心责备千年不倒的胡杨
弯曲着、佝偻着,在大漠里
它们替人类扛起了天空的重量
 
87
普希金死于枪弹,海子死于车轮
可怜的诗歌,还在眼巴巴
盼着他们脚步声回归
 
88
我只能在自己的诗里
不惧怕风浪,做一个
驾驭命运之船的水手
 
89
崇明的东滩湿地
一群失去飞翔能力的黑天鹅
模仿其他候鸟,不停发出乞食的哀鸣
 
90
歌剧之中的卡门是自由的
歌剧之外的卡门是不幸的
选择了自由也就选择了不幸
 
91
女娲补天跌落的石头成了华山
华阴老腔这样唱着,有人借此把板凳
擂出比鼓更响亮的吼声
 
92
“木兰辞”的作者是谁
“孔雀东南飞”的作者又是谁
所有好作品,都依仗精彩内涵传世
 
93
茨卡维耶娃和阿赫玛托娃
伏尔加河啊,怎忍心将如此沉重的俄罗斯
现代诗歌之纤绳,勒在两位弱女子的肩上
 
94
尼采说,诗人是使人生变得轻松的人
需要把苦难从读者的眼前移走
哦,他错把诗人当魔法师了
 
95
进入古稀之年后的每一天
都是上苍给予我的特别恩赐
用它制作诗,作为答谢来祭神
 
96
我确信,夜空上凝视地面的星星
是无数位已故大师睿智的眼睛
正怜悯着,不断挥霍可怜才气的诗人
 
97
总因为草原的辽阔而迷途
是痛苦也快乐的事,彷佛饥饿的狼
总寻觅着下一个突然出现的猎物
 
98
牛顿说,他在大海边捡到精美的贝壳
爱因斯坦说,他站在了巨人的肩上
我没东西炫耀,除了诗,两手空空
 
99
请弗洛伊德告诉世上所有自命不凡的诗人
我们勤奋地制造着大量平庸并偶尔闪光的诗
只不过是他“梦的解析”中又一个案例
 
100
学着当今的大文豪,长江为自己'
起过许多笔名:川江、金沙江、扬子江
源头冰川只呼唤它的乳名,沱沱河或通天河
 
101
不该只是戴在手上的名贵戒指
过分的雕琢,会让诗
丧失原先所有粗旷的美
 
102
寒潮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他让呼啸的北风现身说法
如何怀念,过去微弱的温暖时光
 
103
长寿是丛林中树和树谈论的话题
阳光搀着我的手,来不及哀伤
匆匆赶往生命的终点
 
104
羡慕在海边每天赶潮的人群
诗歌,就是他们来不及捕捞
撞到我网中的鱼虾
 
105
英雄莫问出处
诗人不论门第
保持初心,我总在碰壁
 
106
勇敢过,也都胆怯过
向火热的季节敞开心扉
寒潮来临时抢先冬眠
 
107
切几块阴晴圆缺的月
浇上几滴悲欢离合的人生,这是
完成东坡肉之类佳肴最好的食材
 
108
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的他
在自己的诗里,一会儿是凶恶的巫婆
一会儿主演纯洁的白雪公主
 
109
在北京,所谓的艺术家
每有一人登上摩天楼,就说明
其余九十九人依然蜷缩地下室
 
110
忧伤,是留给身边世界的一粒灰尘
我走了,不知赴天堂或地狱
诗集中没留下收容的地址
 
111
四川呆久了,连累了
我烹调的每一盘诗
都必须添加刺激舌苔的麻辣
 
112
许多名诗,成了人们任意
鉴赏和把玩的古董,刻意模仿的后人
迷失在平平仄仄的咏叹
 
 
113
诗歌是生长在世界之树上的绿叶
因为它的存在,我爱上了整座森林
如果有一天凋谢,一定是我的心已腐烂
 
114
要赶紧开一个药铺,预防
这么多自命不凡的诗人
还在加班,制造发霉变质的精神食品
 
115
坦然接受世界的蔑视
诗歌说,人类在自然界前的渺小
不会因终日大声吹嘘而崇高
 
116
从胡适先生动手起,百年的新诗
和二千多岁高龄的古体诗对峙
谁是巨人,谁是病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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