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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程时斌的散文《故乡的楠竹林》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程时斌,湖北大冶人,大学文化,1966年8月15日生,1988年12月参警,现任黄石市公安局黄石港分局党委委员、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

故乡的楠竹林 

我的故乡位于黄荆山南麓,是大冶市汪仁镇王叶村一个叫拦马咀程湾的美丽小村庄,全湾人口200多人,分为上厝(音cuo)、下厝两个大房头。湾子既不傍山,也不依水,唯一能够称得上风景的,就是湾子西边背靠李大人湾土山包上的那片楠竹林。据老人们讲,本湾的楠竹林在太公文信公从黄石市下陆区老鹳庙村程家湾迁徙到此落户时就有了,迄今已有380多年的历史,见证了拦马嘴程湾历朝历代的风风雨雨,成为本湾的标志性景观了。

我家老屋位于湾子上厝。记得老屋背后的楠竹林开始并不大,大约只有五六亩的样子,后来慢慢扩展,越扩越大,发展到十几亩,并且与下厝房头的竹林连起来,成为环绕全湾的一片了。在土地承包经营到户前,竹林是生产队集体所有,由生产队负责管理,竹林的所有收益都是生产队的。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土地承包经营到户后,楠竹林就按上世纪50年代土改时的政策分到各家各户管理,竹林的收益也归各家各户所有,分给我家的楠竹林就在我家老屋背后。楠竹林里除了楠竹,还有樟树、泡桐树、刺槐树、栎树等树木和一些灌木丛。

故乡的楠竹林是我儿时的乐园。小时候我攀树爬竹的本事一流,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楠竹林里攀树爬竹,许多樟树和楠竹都被我们攀爬得发光了。攀树爬竹的目的,一是比谁爬得快、爬得高;二是去掏鸟窝,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收获几枚麻雀蛋甚至可以抓到幼鸟。麻雀蛋当然是煮着吃了,后来听大人们说,吃了麻雀蛋脸上会长麻子,吓得都不敢吃了。幼鸟则用竹篾做个笼子养着,喂虫子等食物给它吃,幼鸟伸着脖子、张着没毛的翅膀、张着大嘴吱吱要吃的样子,至今还记得。荡秋千也是儿时喜欢玩的项目。用粗麻绳挂在两棵树或竹子之间,中间绑定一只小板凳或一块木板,人坐在板凳上,抓稳坐好,别人用力推,越荡越高,有时没抓牢,从秋千上跌落下来,摔在地上疼得半天起不来!没人推,自己坐在秋千上,脚用力在地上一踮,秋千就可以荡起来,但荡得不高。还有在林中玩捉昧蒙(音,即捉迷藏)游戏。主捉着被用手帕或毛巾蒙住双眼,凭双手和感觉在林中穿梭去抓其他人,抓住就算赢了,同伴们则发出挑衅:来捉我!来捉我!大家围着整个林子疯跑!有时免不了撞在树干或竹干上,头被撞了,用手揉一揉继续跑,确实撞疼了起了大包或撞出血,就赶紧跑回家向大人求助;有时免不了摔一跤,一骨碌爬起来,把膝盖和袖上的灰拍一拍,继续跑,林子里你追我赶一片欢声笑语!被抓住后,大家互相抓扯着衣服,就像在自己床上一样在地上滚成一团!冬天下雪的时候,楠竹林就是我们打雪仗的战场了。大家嬉闹着从地上抓起雪揉成雪坨互相砸对方,然后去摇楠竹,任凭掉下的雪坨砸在头上,有的从背领处掉进衣服里面,也不晓得冷!到第二天结冰了,我们就去摘竹枝上吊着的亮珠参子(音,即冰棱子)吃,竹枝上的亮珠参子只有寸把长,大概筷子粗细,比屋檐下的亮珠参子要小得多,但很干净,丢进嘴里一咬,脆蹦脆蹦的,透着一股楠竹的清香,很有点味!抓石子、打标(音)也是我们细伢经常在竹林里玩的游戏。抓石子,就是5颗石子放在地上铺开,拿起其中一颗向上抛,趁上抛的石子未落下之前,飞快地抓起地上的另一颗石子,再接住那颗上抛后下落的石子,如此反复。如果抛起的石子没接住,或者地上的石子没抓起,或者抓石子的时候碰动了地上的其它石子,就结束游戏,该对方开始。游戏结束时,谁手上抓的石子多谁就赢了。标是一种用纸(主要是旧课本)扎成的方块物,放在地上,手持另一张标去拍它,拍翻了这张标就是你的,谁拍翻得多手上的标多谁就是赢家。

故乡的楠竹林是我学习的课堂。1974年9月我上了王叶小学读一年级,开始了我的漫漫求学路。上学之余,也帮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和农活,除此之外,就是在楠竹林里做作业、读书、唱歌了,风景优美、清静凉爽的楠竹林成了我学习的第二课堂。在这里,我阅读了大量课外书籍,比如《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四大历史名著,比如《红岩》、《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许多革命题材小说,比如琼瑶的《窗外》、《一帘幽梦》、《月朦胧鸟朦胧》等言情小说,经常在竹林里看书看到天黑母亲叫我了才回家!也经常用竹枝或树枝在地上演算数学题,从加减乘除到解方程式,也曾用小刀在树干和竹干上乱刻乱画。在这里,我曾跟着大哥时政和一梁姓下乡知青学二胡。开始是听他们拉,《二泉映月》、《赛马曲》、《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等二胡名曲的旋律都听得滚瓜烂熟了,后来又拿了大哥的二胡跟着学,“1.5弦”、“6.3弦”、“5.2弦”三种指法基本弄懂了,但运弓、换把等技术尚欠火候,别人都说听起来像骚鸡公叫,非常难听,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怡然自得。由于缺乏好师傅指点,我拉二胡的水平始终停滞不前,现在多年未练只怕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但对于学口琴,我倒是无师自通,能够打着节拍吹出很多完整的曲子,像《欢乐颂》、《我的小羊羔你在哪里》、《踏着夕阳归去》,等等,凡是会唱的歌曲,我基本能够用口琴吹出来,这可能得益于我对音乐有点天赋。读高中的时候,时在大冶师范读书的发小良政也喜欢音乐,把师范学校的音乐教材给我看,我很快地掌握了一些乐理基本知识,达到了生歌能够基本哼出来的水平,几个流行歌曲的小本子都被翻破了,由此会唱很多流行歌曲,令同学们十分佩服。当时台湾校园歌曲非常流行,如《外婆的澎湖湾》、《校园的早晨》等等,我都是自己照着歌谱学着唱,润唱熟了,再教别的同学唱。楠竹林里有回音,音响效果非常好,因此,我经常在林子里放声高歌,也经常对着谱子润新歌,有时与良政一起切磋,楠竹林伴随我度过了美好的少年时光。

故乡的楠竹林是我家天然的菜园。楠竹林里有许多天然的美味,最多的自然是竹笋。每年清明节前后,一场春雨过后,春笋争先恐后地从地里冒出来,母亲扛着锄头带着我们去挖笋子。挖笋子是有技巧的:先盘开笋子周围的土,基本能够看到根部了,再贴着根部一锄头挖下去,用力一掰,一棵完整的竹笋就出来了。万不可没盘开土就对着笋子根部挖,这样往往容易将笋子拦腰挖断,挖出来的笋子只有半厝,另外半厝还在土里!新鲜的竹笋煮酸菜吃,只需要适量给点盐,味道很甜,摊凉了吃口感更佳!多了吃不了的,就做成干笋存放起来慢慢吃。干笋制作很简单,就是将新鲜竹笋切片后胆(音)水,捞起晒干即成。干笋烧肉、干笋煮干鱼都是佳肴美味。其次是野菜和野果子。林子里有尖刀菜、马齿苋等野菜,母亲带着我去打猪草时,会教我怎样识别野草野菜,什么草有毒、什么草没毒,什么草猪可以吃、人也可以吃,什么草猪可以吃、人却吃不得,母亲都手把手地教我。记得有一种草叫尖刀草,叶子尖尖的、两边有齿,用菜油炒熟很好吃。马齿苋的美味更不用说了,现在是很好的野生绿色食品。不过那时都是晒干后蒸倒吃,有时蒸肉吃,像现在新鲜的炒着吃或凉拌吃,小时候没有这样吃过。林子里有一棵野生的李子树,每到秋天,细伢们都抢着去摘李子吃,虽然又涩又酸,但仍然抢着去摘,往往没熟好树上就一颗不剩了,难得有几个长在树尖上没有被抢摘到的,熟透了用竹篙打下来,那味道就很好了。刺蓬里也有不知名的野果子可以吃,红红的,像现在的樱桃,但没有樱桃大;还有刺蓬的茎,剥下外面的刺皮就可以吃。再一个就是野味了。林子里的野味最多的是斑鸠。外公李公相勤老先生生前喜欢打猎,经常扛着土铳到竹林里打斑鸠。我家和外公家只有一个土山包之隔,到外公家只需几分钟。因此,有时外公打斑鸠打得多了,会送几只过来给我们吃。母亲用开水将斑鸠毛褪光,除去内脏,洗净,放入炉罐,配之一片天麻,用文火煨。如果只有一两只的话,就用瓷钵蒸。天麻斑鸠汤是小时候家中最极致的补品,据说治头疼很有效。父亲有头疼的老毛病,每当父亲头疼发作时,母亲就炖斑鸠汤给他喝。当然,天麻斑鸠汤不是说想喝就有喝的,我印象中只喝过一次。有一次,父亲想喝斑鸠汤了,就将外公的土铳借来,自己亲自上阵去打斑鸠,我们几个小伢远远地跟着躲在后面看。原以为军人出身的父亲,打铳应该在行,但打铳和打枪完全不一样,父亲不但打斑鸠没有打到,瞄准时眉毛还被铳管喷出的火药烧了,一时传为笑柄。林子里也经常有狗犴子出没,到处可见狗犴子打的洞,大人们采取一头守、另一头用稻草烟熏的办法逼狗犴子从洞里跑出来,再把它捕获,但我没见过一次成功的,对狗犴子我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身。

故乡的楠竹林也是我家重要的产业。林子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楠竹和树木。楠竹的价值,除了竹笋,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制作竹制品了。那个年代,竹篮、箩筐、簸箕、筛箕、筛子、竹椅、竹床、竹躺椅、竹梯、竹席、竹枕头、林杖(音,打谷用的一种工具)等竹制品,广泛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篾匠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和手艺,足以养家糊口。记得邻村宋家湾有个姓宋的篾匠师傅,叫尚明,姐姐嫁给我家房头的二爷,我应称呼为舅爷。尚明舅爷腰板挺直,身体壮实,很有劲,碗口粗的楠竹他劈开毫不费力;又很细致,头发细的篾丝他剖得粗细均匀;也很灵巧,环抱大的筛箕他编得方圆周正!每当接尚明舅爷到家里做篾匠活时,我喜欢坐在旁边看,尚明舅爷嘴含着篾条、手拿着篾刀剖篾的情形,我至今仍历历在目!记得我家还请过一个姓汪的师傅来家里做篾匠活,家里的竹躺椅和竹床都是他打的,我结婚时家里给的一副竹床就是他打的,至今还放在中窑湾妻子娘屋楼上。随着塑料制品和不锈钢产品的出现,竹制品逐渐被淘汰了,现在老家的竹制品,只剩下几床旧竹席和几个破筛箕了,竹床还有一副,但只用来搁置杂物了,也多年未见过篾匠干活了。原来楠竹还值点钱,一棵要卖几十元钱,母亲经常卖点楠竹来补贴家用,现在楠竹也不值钱了,只用来做屋时扎架梯、做竹跳用。楠竹的竹枝也是很有用的,除了当柴烧,还可以制作扫把,用于扫地、打扬尘,也可以作为大人惩罚小伢的工具。掉了叶子的竹枝叫竹条,刷人很疼的,刷在屁股上就是一道道血印子!刷你的手,要刷得你直跳脚!细伢最怕大人用竹条刷,宁可挨巴掌!我从小也是看着竹条就怕的!林子里除了楠竹,树木也很可观,樟树是最好的树,其次是泡桐树和刺槐树。做家具,樟树是主料,泡桐树只用来作隔板,刺槐树只能用来做板凳脚、椅子脚、桌子脚或横档,老家的几张八仙桌和我们兄弟几个结婚的家具,都是用自家林子里的木材请木匠师傅到家里来打的。树木砍下来后,先用镰刀剥去树皮,搁放一段时间,然后请大锯师傅过来锯成木板,摊开放着让其自然凉干,干好后就可以用了,一般头年的树木一直要搁到第二年才可以作为木材用。记得刺槐树砍下来后还要放到水塘没入泥巴里烂一烂,再拿上来剥皮、锯成板材,这样板材不易发裂。上世纪80年代以后,王叶街上有了木材加工厂,树木可以拉到加工厂用电锯加工成木板,拿回家晾干待用。楠竹林也是我家天然的柴火房,枯树叶、枯树枝、枯树兜、干竹枝、杂灌木、废木材都是家里常用的柴火。

1997年,老二时峰在紧挨老屋的竹林边做房子,挖去了一部分竹林,使得我家原来竹林中心的位置成了他家的后门、猪圈和厕所!好在竹根延伸到哪里,竹子就长到哪里,山包荒地上都长满了楠竹,而且继续在向外延伸,楠竹林的总体面积有增无减。但是,现在樟树、泡桐树、刺槐树几乎都被砍光了,李子树也早不见了,就连那棵几十年的老栎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砍了!楠竹林和山包周围成片的耕地一样变得荒芜,就只剩下楠竹了!

楠竹林仍在,但没有以前葱茏了,少了树木的映衬,竹林显得单调;楠竹林仍在,但没有以前密集了,少了刺蓬的簇拥,竹林显得孤零;楠竹林仍在,但没有以前盎然了,少了鸟雀的聒噪,竹林显得寂静;楠竹林仍在,但没有以前热闹了,少了细伢的嬉闹,竹林显得清冷!

即便如此,故乡的楠竹林仍然是我故乡的象征!每次回农村老家,我都要到楠竹林去逛一圈,追忆曾经在楠竹林度过的美好时光;每年清明节前后,我都要回农村老家一次,和老母亲一起扛着锄头到楠竹林去挖笋子;每年回老家去吃年饭,母亲都要给我一大袋自己晒好的干笋,让我拿回家做干笋烧肉吃!

故乡的楠竹林呵,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楠竹林在,思念就在、梦想就在;楠竹林在,生机就在、活力就在;楠竹林在,故乡就在、乡情就在!

2018年元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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