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璞,男,党员,大学毕业,1969年9月出生,湖北赤壁人,中学高级教师,黄石中语会理事,黄石中学语文学科带头人,原黄石十四中副校长,黄石女子艺校执行校长,现任黄石艺术学校副校长。 我的故乡在湘鄂交界处的湘北万峰村,是个三面环山的自然村落,距京港澳高速公路6公里左右。一条弯弯曲曲宽宽窄窄的小溪穿村而过,村民的房屋就错落在溪流的两侧。那里的房前屋后漫山遍野长满了楠竹。它群生群长,高可摩天,低可触岩;它密密匝匝,葳葳蕤蕤,罗列有序;它粗壮如柱,修长笔直,葱郁向上。微风乍起,竹浪翻滚,声势如潮,那情境蔚为壮观。 故乡的楠竹全身是宝,它有“成千上万”种用途。其割裂性,劈篾编织竹席、竹帘、箩筐等简单易行;其负荷力,做竹床、脚手架、矿柱等及其方便;还有其可食性,竹笋做各种食品,如“干笋荟腊肉,竹笋炖咸鱼”,让人大快朵颐,唇齿留香,而且营养丰富,绿色环保。竹子适应性广,不与农争地,可在山边地角和房前屋后和岩石缝隙间蓬蓬勃勃地生长。它盘根错节,具有庞大的地下系统,在保持水土、涵养水源方面有着无法比拟的作用。目前,竹类资源合理开发利用是故乡发展生产和农户致富新的经济增长点。 我是在故乡这片竹林的怀抱里长大,对竹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它是我们全家人也是山区农民度过困难时期的依靠。那时还是大集体时代,山区田地稀少,土地贫瘠。村民们只能靠山吃山。村民是不能私自砍伐一棵竹子或采挖一颗竹笋的,否则就会戴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贩卖更是罪加一等,轻则挂牌游行示众,重则掀瓦拆屋。在那贫瘠的山区旮旯里,我的祖辈父辈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自己要挣公分。为了不饿肚子,只有铤而走险,发挥各家孩子的作用,暗地里斫竹,加工成各种竹器,偷偷地贩卖。学生时代的我每到假期,几乎天天与竹打交道。 天还未亮,鱼肚白的天际,薄雾冥冥,一直连到山边,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山,母亲就在灶边准备好了红苕、稀饭和头天晚餐的剩菜,有没胃口也要扒几口,免得一上午饥肠辘辘;父亲则准备好了弯刀、锯条和米,一家人先后悄悄潜入山林。首先选择一块竹林茂密又隐蔽的山间场地,一天的生产活动就拉开了序幕。上午的活很辛苦,主要是斫竹、运竹、劈竹和裁剪。我是一个天生的“左撇子”,与竹相关的粗活细活在别人看来极不顺眼,速度慢,功效低,遭受了父母不少训斥,但屡教不改,都说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干农活的料。一上午下来衣服全部湿透,脸上、手上、身上布满竹灰留下的污痕。虽然酷热难熬,但衣服半点都不能解开,数不尽的蚊子嗡嗡嗡嗡不停的叫着,轮番对你攻击,蚊子无孔不入,咬得你浑身都是斑点。下午的活则相对平静轻松些,主要是劈篾、编织、插花、锁口,这都是工艺,需要师傅带徒弟,父亲手持一把刀就可以同时加工几条粗如手指的竹条,像玩魔术一样,转眼间就能削出几条漂亮的竹篾,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母亲更是技艺了得,可以用细若丝线的竹篾,编出精巧可爱的竹器。竹器的品类繁多,竹篮、箢箕、刷帚、跳板、抬杠、竹扫把等,也是竹尽其用。 中午做饭和短暂的歇息也许是我最开心的的时刻,没有锅碗瓢盆怎么办?竹子总能解决。我用竹叶生起一堆火,先驱赶蚊子,父亲将青竹据成段,在竹节处锯开一个长宽差不多5cm的小口,母亲拿到山脚沟边去洗净,将淘洗好的米倒进去,放入适量的水、油和盐,然后将竹筒依此摆放到火堆上,一会儿工夫将烧好的竹筒转移到地上,用弯刀轻轻劈开竹筒,快到节点的时候,将竹筒放平,按住竹筒的一头,用手慢慢掰开另一头,竹筒饭就大功告成了,在山上一天的劳累之后,终于可以放松地享受一餐了,虽然没有菜,一家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竹子开不开花?”休息时刻父亲又开始,卖弄他四年私塾的底子,讲起了“岁寒三友”竹的故事:说竹朴素,不炫耀,不卖弄,因而不为人们所注意,但它独特的美,却吸引了古代许多文人墨客。“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不仅擅长画竹,在生活中还以竹自喻,他在《竹》一诗中写道:“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表白自己宁愿保持本色,也不愿钻营取宠的态度,这也是竹的品质的写照。冰封大地的冬天,只有松、梅与之作伴,故人们把松、竹、梅亲切地称作“岁寒三友”。父亲引经据典,意犹未尽苦中作乐的哲理故事像竹林里飘来的一阵清风,渐渐消退一天的劳作之苦。 第二天,月亮的影子斜挂在天际,堂屋鸡埘里的鸡啼一遍,离天亮还差4个时辰,父亲就唤醒梦中的哥、姐和我,将头天晚上父亲已准备好的竹器挑或扛在肩上,大道是不能走的,在桥头或大路上的必经之地设有大队和公社的层层哨所,蹑手蹑脚地潜入黑夜,翻山越岭,赶夜路迂回到二十余华里外的赵李桥镇去卖。赶夜路这种本领不是一次两次就学得会的,在见不得光只能借助依稀的月光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负重前行,经常撞得摔得鼻青脸肿,还不能发出任何呻吟,否则“人赃俱获”。我跟同龄伙伴相比总是力气小,速度慢,他们扛六根竹抬杠,我就只能扛五根。有一次,到了半路,我体力不支,头脑嗡嗡作响,大口喘气,双腿发软,我说:“姐,我想吐了。”大伙才停下来“歇伙”(停下来短暂休息),其实这是运动达到极限,身体过度疲劳的自然反应。姐帮我卸下一根,才如释重负。到镇上,天才蒙蒙亮,终于卸下了包含雾水、汗水和乌黑竹灰浸渍的抬扛,迂回二十余华里、五根竹抬扛换回三元钱,是我的报酬,真实理解了杜甫笔下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苦涩与心酸。听说大集体时代,许多地方饿死过很多人,我的家乡没有一人饿死。故乡的楠竹真是与人唇齿相依。 楠竹是故乡人患难与共的朋友。它任砍伐任焚烧,粉身碎骨无怨无悔地为村民献身。它和人一样,为着一种生存状态而活,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它的生长,即使是遇到巨大的石块压迫,它也会千方百计寻找一点缝隙,钻出地面,奔向阳光。 这是竹之所赐,这是生命之所托,这也是我对故乡楠竹的怀念与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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