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人类生态思想探究

随着环境问题的加剧和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兴起，对人类活动及其生态影响进行系统的研究就很有必要。这类研究既要体现生态学研究的科学尺度，也要体现人类学研究的历史尺度，人类生态学就是这样一门以人类活动与生态环境关系为研究对象的综合性学科。如果从生态学与人类学结合的角度来理解人类生态学，可以看出，它既标志着人的历史自觉，也包含着人的生态自觉，历史唯物主义是立足物质条件对历史进行解释的历史理论，是历史自觉与生态自觉相融合的理论，唯物史观创立者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创建过程中，包含着丰富的人类生态学研究内容，在纪念恩格斯诞辰200周年之际，有必要以人类生态学的学科视野，对恩格斯理论研究中的相关内容进行梳理，以便加深对恩格斯生态思想的理解。

如果以人类生态学的视角考察恩格斯的著作，那早期《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是现象描述阶段，后来的《自然辩证法》是范式形成阶段，《家庭、所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则是理论提升阶段。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人类生态学方法的初步运用

恩格斯回顾自己的写作动机时说到：“本书所探讨的问题，最初我是打算仅仅作为一部内容比较广泛的关于英国社会史的著作中的一章来论述的。但是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很快就使我不得不对它进行单独的研究。”（《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385页。)恩格斯系统考察了英国工人的处境，从工作到生活，从家庭教育缺失到犯罪现象滋生，从单调工作导致心理上的狭隘脆弱，到人口密集引起道德上的颓废堕落。这些话题广泛而深刻，既体现了恩格斯人道情怀，也折射出恩格斯的生态敏感性与历史洞察力，是比较典型的人类生态学研究。

自然辩证法与人类生态学范式的形成

《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总结十九世纪自然科学的重要成就，是对自然科学的发展及其引发的人与自然、社会关系的概括与总结。整个自然辩证法体系中，有两篇文章地位突出，即《导言》和《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的作用》。

在《导言》中，恩格斯把科学技术作为一种历史活动，既为科学技术描绘出历史背景，也为科学技术勾画出历史舞台。《导言》揭示了人的自然观是怎样在科学的推动下逐渐演变，也描绘出科学自身内在的图谱，而恩格斯能自如地驾驭这些宏大主题，与他以人物为线索的叙述方法有关。

《导言》中描述了大量的从事科学活动的人，那些推动科技进步的杰出人物，带着全部历史印迹活跃在恩格斯的作品中。恩格斯关于科学家的人格形象表述为：“这是人类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次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那时，几乎没有一个著名人物不曾作过长途的旅行，不会说四五种语言，不在好几个专业上放射出光芒。”(《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409页。)

恩格斯描述的人，有自然科学家、有哲学家，但恩格斯都把他们看作是为自然规律代言的人。科学家的劳动是特殊的劳动，他们的劳动深深嵌入现代社会中，改变着现代人的劳动方式，《导言》对于人物的描述，不仅有方法上的价值，还从历史观方面与以劳动发展解释历史发展的唯物史观相一致。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探讨的主题也是当代社会生活的核心问题，如果忽略科技工作者劳动在现代社会中的结构性作用，那么对历史的理解，对社会的变革都会失去根基。

《导言》中恩格斯还提出了从生物进化到社会进化的“两个提升”：“只有一种有计划地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正像一般生产曾经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样。”(《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422页。)这“两个提升”奠定了恩格斯以生命进化为开端，以历史进步为归宿的理论追求。这个理论使命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得到充分体现。

如果说《导言》提出了“两个提升”的历史主题，那么《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就是对这“两个提升”的回应。劳动创造了人，既是生物意义上，更是社会意义上，这就意味着，劳动既是生理过程，也是心理过程，对劳动要进行宏观的历史考察，也要进行微观的生物考察，恩格斯用诸如手足的分工、食物的变化、地理迁移与技术进步等等范畴，实现了生物尺度与历史尺度的融合，呈现出系统的人类生态学的研究范式。尤其是恩格斯在这篇文章中发出的“不要陶醉于对自然的胜利”的警示，是人类生态觉醒的先声。可以说，《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所体现的由生物史向社会史过渡，标志着恩格斯人类生态学学科范式的确立。

文明起源问题与人类生态学理论的提升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是恩格斯整理马克思在阅读人类学家摩尔根《古代社会》时摘录的笔记的基础上所作。摩尔根以生存技术为开端，对政治观念、家庭观念、财产观念的分析，引起马克思的注意。恩格斯延续马克思的思想，在马克思辞世后的1884年，着手完成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其中关于两种生产理论、关于妇女地位、关于动物社会与人类社会的关系等主题，是对人类生态学研究的深化。

在恩格斯与马克思共同创作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系统阐述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之初，他们就意识到自然史与人类史相互制约。随着研究的深化，自然史与人类史的相互融合在恩格斯的研究中体现的更为充分，除自然辩证法研究之外，恩格斯的《论住宅问题》、《马尔克》、《法兰克时代》、《爱尔兰史》等，都有人类生态学的研究痕迹。可以说，恩格斯是马克思主义人类生态学的开创者。

有了人类生态学学科视野，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意蕴就愈加明朗。唯物史观与生态史观的关系就值得探究。如果说唯物史观是通过生活走向历史深处，那么生态史观就是通过生态走向生活深处。可以说，历史唯物主义包含着生态史观，或者说生态史观是唯物史观的逻辑延申。唯物史观与生态史观属于两个层次，前者旨在推动人类的历史自觉，而后者旨在推动人类的生态自觉。恩格斯的理论研究，一方面是将历史自觉建立在生态自觉的基础之上，另一方面是将生态自觉上升到历史自觉的高度，将历史自觉与生态自觉有机融合，开创出马克思主义人类生态学，这是恩格斯对唯物史观的重大贡献。从人类生态学的学科范式出发，可以更全面地理解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以人类生态学的理论观照当代社会生活，可以更加有效地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在生态文明逐渐成为人类共识的时代背景下，加强马克思主义人类生态学的研究，可以充分发挥马克思主义对生态文明建设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