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谈到篆刻时,曾经说:“天趣胜人。”昔人论印,也有天趣和人趣之分。天趣者,自然而然,如有天纵,合天地造化精神。人趣者,乃人工技巧的趣味,穷形尽相,刻镂形似。明清印学强调,人趣不及天趣,篆刻艺术以天趣为最高追求。篆刻的天地是天花烂漫的世界,而不是穷技斗巧的场所。明人朱简说:“天趣流动,超然上乘。”清人袁三俊在解释天趣时说:“天趣在丰神跌宕,姿致鲜举,有不期然而然之妙。远山眉,梅花妆,俱是天成,岂俗脂凡粉所能点染?”论印者多以天趣为高格。如清汪启淑《续印人传》说王睿章“刀法朴茂纯厚,虽不能及何雪渔、苏啸民,然古气磅礴,自具天趣”。黄牧甫说赵之谦得天趣之妙:“近见赵撝叔手制石,天趣自流而不入于板滞。” 米芾 秋壑珍玩 赵孟頫印 会稽佳山水 篆刻是人工雕镂的产物,是人“做”出来的,但明清篆刻艺术一如园林,瓷器等一样,就是要尽量淡去“做”的痕迹,“做”得就像没有“做”过一样,“做”得就像天然天成的一样。 赵之谦自用白文印“赵之谦” 石上运刀,或冲或切,刀从石过,必然留下痕迹。但是,正如朱简所说:“大匠不斫,道无端范。”“大匠不斫”的意思,并非说最会雕凿的人是什么也不雕凿,或者雕凿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而是说要淡尽人工的痕迹,使石上留下的痕迹,就像天造地设一样,体现出造化的内在秩序和肌理,让天工开物。 吴昌硕刻“传朴堂”堂号印 吴让之刻“丹青不知老将至” 印学理论中天工开物的思想,与中国古代艺术哲学的尚天趣思想是相合的,但又有其自身的贡献。虽然篆刻曾被人说成是“雕虫末技”,是方寸天地中的创造,篆刻作为独立的艺术发展时间很短(自文彭开始,真正的发展前后不过三百多年),但就在这微小的天地中,在较短的时间内,却丰富了中国艺术哲学的尚天趣思想。明徐上达说:“尝闻篆刻小技,壮夫不为,而熟知阿堵中固自具神理之妙。”我同意黄惇先生以《易传》“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来概括篆刻价值的观点。在中国艺术理论史上,还没有哪门艺术像篆刻这样,将中国艺术哲学崇尚天趣 这一核心问题讨论得如此集中,如此深入。三百多年的中国篆刻艺术就是围绕如何尚天趣去人工而展开的,它是中国印学的中心问题。印学的尚天趣思想,也是中国美学后期发展最为闪光的部分之一。 赵之谦刻“为五斗米折腰”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诗经·野有蔓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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