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延之:老虎变猫 他自污形象,只为赢得刘宋王朝的释然一笑。 颜延之小传 颜延之(384~456年),字延年,南朝宋文学家。祖籍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少孤贫,居陋室,好读书,文章之美,冠绝当时,与谢灵运并称“颜谢”。嗜酒,不护细行,著有家训《庭诰》。
古人生存有术,或洁身自好,与世无争;或激流勇进,以攻为守;或韬光养晦,待时而飞;凡此种种,殊途同归:人在江湖漂,尽量少挨刀。 刘宋的颜延之却是个另类:他魏晋风流,高调张扬,却全身而退,修成正果,端的是个奇迹。 颜氏虽也属大姓,但在东晋门阀中却不显山不露水,颜延之屌丝如此,脾气还怪,恃才傲物,人送雅号“颜虎”(《南史》为避唐高祖之祖李虎讳改为颜彪)。 妹妹的公公想帮衬帮衬他,他也不领情,弄得人家好没面子。功不成名不就,还疑似黑社会,谁敢把女儿嫁给他,30岁了还是王老五一个。
不过,颜延之眼力不错,不久,跳槽到冉冉升起的刘宋集团。 只是,和新贵如此亲密接触,他的官运也不亨通:任宋武帝刘裕的世子刘义符幕僚。好在颜延之起点不高,倒也安之若素。 02 之后,他结识了刘义真。刘义真是刘裕的次子,虽不如哥哥刘义符风光,但他儒雅俊朗,风流蕴藉,文艺范十足,是政坛新贵,更是文坛领袖,如众星捧月,身边常围着一群文人雅士:谢灵运、颜延之、慧琳…… 他们饮醇酒、谈诗词、谈风月,当然更谈政治。文人自大,都觉得自己了不得,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义真一次喝得兴起,给大家开空头支票:他日得志,“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 这本是醉话,却成了结党的呈堂供词。 刘裕死后,太子刘义符即位,青春期叛逆,玩得过火,惹得顾命大臣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心焦,要废了他,却绕过有结党之嫌的刘义真,直接立刘裕第三子刘义隆为帝,是为文帝。 这还不算,后来,干脆杀了刘义符和刘义真,以绝后患。 03 主子失势,殃及清客:颜延之和谢灵运接连被贬。颜延之贬为始安(桂林)太守,谢灵运贬为永嘉太守,两人先后出京。谢灵运高调,在永嘉不仅不理政务,还游山玩水,玩厌了就溜之大吉。 颜延之没啥背景,虽然不乐意,也只能老老实实在始安呆着,等待转机。 一年后,文帝坐稳龙椅,重新洗牌:一面找个借口把徐羡之、傅亮、谢晦给灭了——刘义符刘义隆再不堪,也是他哥哥,轮不到臣子来阴他;另一面扶持被打压被排挤的兄长势力——他们会为哥哥抬轿子,想必也会为自己吹喇叭。 颜延之被文帝召回京城,任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等职。和颜延之一起被召回来的,还有小他一岁的难友谢灵运。 两人患难与共,惺惺相惜,又好酒使气,意气相投,生生把劫后余生当作嘉年华。 不过,狂欢时,颜延之没忘记正事:沦落N年,一朝逆袭成功,大可一抒抑郁之志。 但颜延之没想到,在文帝眼中,他和谢灵运只是俳优式的文人,逗笑可以,赋诗可以,甚至邀宠也可以,但要想治平,对不起,没戏。 04 颜延之无奈,只得另辟蹊径表忠心:借酒佯狂讽谏文帝;以春秋笔法警示文帝之弟野心家刘义康;咏竹林七贤中的五君子借古讽今。 这忠心文帝装糊涂看不见,刘义康却看得清清楚楚,于是,颜延之的命运尘埃落定:贬到永嘉任太守。 永嘉,若干年前曾是谢灵运被贬的地方。而谢灵运不久前,就因屡次挑战刘宋王朝的底线而被处死。 刘义康集团以这样的方式来隐喻对颜延之的憎恶,实在是无声胜有声。 这样做还不够解恨,要将他踢到更边远的地方,还好文帝良心发现,只将他罢官了事。 这一罢就是七年。直到刘义康集团又被文帝收割掉,颜延之才算冒出了头。文帝任他为御史中丞,想把他当枪使,监督朝庭。 这本是颜延之曾经梦寐以求的,但奇怪的是,他“在任纵容,无所举奏”,如此不作为,倒着实令人诧异。 更有甚者,他买田不给钱,耍赖没商量。 好酒好骑马,酒壮人胆,马增人威,没事就在巷子里瞎逛游,遇到熟人就讨酒喝,马背为席,葫芦为盏,直喝得横卧马背,戴月而还。 05 年轻时,颜延之偏激,爱耍酷爱毒舌,赢得老虎雅号。 如今虎息尚存,虎威不再,颓废世故如斯,活脱脱一只病猫,哪还有老虎的一丝风采。 不过,从老虎变成病猫,看似费解,却有迹可寻。 颜延之前半生宦海沉浮,有惊无险,不是他运气好,而是谢灵运一直罩着他,谢灵运生于豪门巨族,门第高;诗如清水芙蓉,才气高;做事张扬跋扈,心气高,这三高使谢灵运成了人民公敌,他冲锋陷阵,吸引对方的火力,无意中成为护身符,保佑了颜延之。 谢灵运去世后,颜延之及时调整策略,聪明如他当然知道,险恶人生要想完美收稍,没有新的护身符万万不行。 于是,他自污形象,以贪自保,以酒为甲,与冒进的儿子决裂,甚至书写自己都难为情的家训《庭诰》,不为别的,只为赢得刘宋王朝的释然一笑。 73岁时,颜延之驾鹤西去,修成正果。 从老虎到病猫,是人性的萎缩,却是生存的奇迹。这种悖论看似荒诞不经,却被奉为圭臬,堂而皇之地传承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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