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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共读集锦59 | 悦读读书

 悦读读书 2020-08-04

古文观止

五月共读

作者: 

    吴楚材、吴调侯选编

出版社:中华书局

领读者:李文怡

辨奸论

宋代:苏洵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心术

宋代:苏洵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张益州画像记

宋代:苏洵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寇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谣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毋养乱,毋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推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

  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撤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他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

  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惟是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颜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繄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

  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

  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系之以诗曰:天子在祚,岁在甲午。西人传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谋夫如云。天子曰嘻,命我张公。公来自东,旗纛舒舒。西人聚观,于巷于涂。谓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讹言不祥,往即尔常。春而条桑,秋尔涤场。”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鼓渊渊。西人来观,祝公万年。有女娟娟,闺闼闲闲。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弃捐。禾麻芃芃,仓庾崇崇。嗟我妇子,乐此岁丰。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归,公敢不承?作堂严严,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缨。西人相告,无敢逸荒。公归京师,公像在堂。

领读者说

今天要读的篇目是:

辨奸论

心术

张益州画像记

辨奸论

先说,这篇文章是否为苏洵所作,一直有争议,所有,我们就不扒苏洵作此文的背景了。

此文所提出的“见微知著”,是古人早就奉为圭臬的名言,“可谓千古观人之法”。然而这篇文章绕不开的,就是王安石的变法。

王安石变法,在史学中是被否定的,但是在近代,对王安石的正面评价越来越多,甚至说的神乎其神。但是事实上,北宋是文官统治,兵马乏弱,对言论也很宽松。

王安石之变法,主要是以功利或者财利为首,并不是要发展经济,富民,主要是为了解决国库的问题。说白些,就是跟老百姓争利,失败是必然的。

王安石要让国库丰盈,就要征用钱粮土地,这中间是要有官吏来施行的,就给贪污舞弊提供了便利。而且,也确实有许多奸佞小人成了变法的中坚力量,从中牟利。搜刮民脂民膏,必然失去民心,百姓深受其害,大批文人对王安石的变法十分敌视。

宋神宗死后,保守派全面废除新法,变法彻底失败。而这次变法,不单弱民,更使朝中党争不断,也给宋国灭亡埋下了隐患。

所有,历史对王安石的评价分歧很大,而《辩奸论》只是新旧两派之争中的一个插曲。而显然,是保守派的一篇文章。

文章指出万事万物都可见微知著,预测规律,并将天象和人事进行比较,而人事则比天象更难掌控。这是由于“好恶”和“利害”蒙蔽了人的眼睛。二段过渡到人,引用古人。而三段才是重点,将“今有人”的种种表现尽情的加以刻画,笔锋犀利。

得出这个人危害国家的结论。虽然结尾处,又提出了两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表示自己公允的态度,但却掩盖不掉前一段的犀利笔锋。

心术

《权书》中的一篇。

北宋见过后,鉴于史,实行了中央集权制度,派遣文官做地方官,管理财政等,而禁军则又皇帝直接控制,地方的政权,财权,军权都集于中央。而军权过于集中,将帅经常轮换,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可想而知,这样的军队史没有战斗力的。

所有北宋文盛武衰,但凡打仗,败多胜少。败不思改,就一味增兵,到了北宋中期,国库入不敷出,加上变法,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伤国伤民。再打起仗来,北宋就开始一味求和,积贫积弱,苏洵看到了这种情况,就开始研究古今兵法,做权书。

权书,一共十篇,其中精髓,如下言述:人有言曰:“儒者不言兵。”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也,则武王合用乎太公?而牧野之战,“四伐攻、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 焉。”又何用也?《权书》,兵书也,而所以用仁济义之术也。

吾疾夫世之人不究本末,而妄以我为孙武之徒也。夫孙氏之言兵为常言也,而我以此书为不得已而言之之书也。故仁义不得已,而后吾《权书》用焉。然则《权书》,为仁义之穷而作也。

整篇文章下来,先论“将”,其次论“兵”,再次论“战”,层次分明,条理清晰。

杨升庵评:“篇中凡八段,各不相属,然先后不紊。由治心而养士,由养士而审势,由审势而出奇,由出奇而守备,段落鲜明,井井有序。丈之善变化者。” 

张益州画像记

苏洵记叙抒情的散文传世不多,此文就是其中之一。

张益州,即张方平(1006-1091),字道安,自号乐全居士,北宋南京(今河南商丘)人。举进士,官至参知政事,谥文定,著有《乐全集》。旧时常以某人统辖过的地方的名字代替某人的名字,所以张方平又称张益州。

第一段写张益州画像的来历及其背景。文章从蜀地边境纷纷传言有寇至边,边军夜呼,野无居人,人心浮动,引起宋朝皇帝担忧写起。写了张方平面对大臣的推荐,皇帝的钦定,初以奉养老人而加以推辞,继而前往的细节。

第二段,通过苏洵与张方平的一席对话,特意点出了张方平治理蜀地的成功妙诀是“约之以礼,驱之以法”。苏洵认为未乱容易治理,既乱也容易治理,唯独张方平上任时,“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

第三段,通过作者苏洵与众人的对话,再次讨论张益州画像的有何必要,最后采纳了众人的意见。第四段,全面总结张方平的为人:慷慨有大节,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可以担当。

文末那段颂辞,写得潇洒灵动。读之有淡淡的离别忧伤,再读会体会到一股浓浓的相映情怀和由衷的赞美。

通读全文,就是一共深受人民爱戴的贤臣形象,刻画入木三分,十分传神。

今日话题:

用现在的眼光看,王安石变法有利还是有弊?

打卡集锦

萌~

《辩奸论》:此篇大肆批判王安石及其实施的变法,其主要目的是为黑化王安石,所以全文论述中心就有些牵强,给人一种生拉硬拽的感觉。

把历史上大奸大恶行径往王安石身上贴,最后又说王安石比大奸大恶有过之无不及,把王安石说成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之人,对王安石的评价有失公正,其政治打压党派斗争目的过于明显。

《心术》:此篇文章讲说了用兵之道,展现宋代一个大文人谈论兵法战略,其文主要说的还是兵法中的“治心”之术,全文逐层论述,每段都展现出一方面,读到最后一气呵成,让人感觉不只是用兵,做人做事皆可用其中此术。

但相比兵法战书又感觉缺点东西,就好像一个人讲做菜之说出其制作方法,却没说其中佐料的料比,最后做出来的菜总不是那个味。

《张益州画像记》:此篇歌颂张益州在益州的功绩,表现出了张益州执政大智,给益州带来了和平安宁,深受百姓爱戴,百姓为表其情,为其修庙筑像,以此表达怀念之情。

“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这句话说的很妙,想念一个人之时,常思在心,但长时间不见其容貌,对其思念会越来越淡 。

如有一天巧遇思念的人或看见其照片,不但解不了思念之情,反而会再次唤醒思念之情,甚至产生更加的思念。

等待戈多

《辩奸论》辩的对象是今有人。论断方式就是如果不合常理,有异样就是坏人。暗讽的目标自然就是主王安石,顺便影射了王安石变法,用的都是缺少逻辑判断的臆测言论。牵强附会,生拉硬拽,典型的诛心之论。

设定你就不是个好人,然后让你自证清白,这不是开玩笑吗。看起来王安石具有天生的招黑体质。王安石变法当年确实得罪了不少人,让很多人对其恨之入骨。其实王安石不是清谈之人,而是实干家。深明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道理。

这点和邓公有点像,大道理,唱高调,都没有。都是实实在在怎么让老百姓过好日子不闹事,国家富足不挨打的办法。

不过这种举措自然收到了既得利益者和道德理论派的攻诘。本文作者和司马光就是这类人的代表。看起来学问再高,也不一定胸襟开阔。实实在在的利益银子权力才是硬道理。

《心术》看似讲兵法,实则讲心术。不过到了宋代,好像什么都能往这上靠,成了指导思想。从实际结果上看有点胡勒了。

《张益州画像记》泛读

Jennifer

辨奸论:读这篇,感觉每一段都是不同的人单独写的,第一段说的是见微知著因为“好恶乱其中,利害夺其外”而很难预知,只有心境静默的有识之士可能做得到;第二段就是反例,依作者来看,山巨源和郭子仪的预料是不正确的;

第三段太直接了,宋朝的文人因为宽松的环境使得他们如此露骨地攻击对方吗?遣词用句有点太过了;第四段的说法有点辩证,感觉是把犀利收回来一些。

心术:虽不懂军事,文中叙述逻辑清晰,这心术涉及为将,用兵等各种门道,处处体现独到的思考和见解。

张益州画像记:张益州,从他接到这个“既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的任务,且在“将乱”之际,能妥善处理好,足见其智慧和情商之高,他有担当,处变不惊,且足够善良-不忍心欺压蜀地百姓,百姓欲画像,公义不欲,可见非沽名钓誉之人;

“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有能力,有胸襟,大格局之人。后面四言体精彩,发现书中翻译也押韵对仗,高水准。

编辑:灵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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