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rose  01 清早父亲打来电话，开口就说：“你大伯去世了！” 父亲一直对我们儿女没什么要求，唯独这次下命令般叫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要去奔丧，一刻也不能耽误。 02 以前觉得西式葬礼要比传统的中式文明环保，但大伯的葬礼却改变了我的看法。 大伯的葬礼上是真正的老班子法师操办丧事，非常讲究，各种繁杂法事流程及场景布置极尽严格，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对逝者予以极大的尊重。很多环节的设置，一点点帮助生者释放悲痛，获得安全和宽慰。有些唱经，用词考究优美，竟令人入迷，悲凉悠长的腔调，一咏三叹，生生勾出眼泪。 印象最深的两个法事，一个是深夜举行的“破狱”，法场里模拟设置了地狱鬼门关四个关卡，法案上下立了阴间阳间各路神仙的牌位。大法师高亢的吟唱刺破夜空，锣鼓大振，一众至亲儿孙跟随在法师身后绕行法场，时而缓步，时而疾走，时而俯身穿洞，意为替逝者走一遍阴间的路。大法师高举利剑，时而挥舞，时而大杀四方，斩破障碍，确保逝者一路顺畅。阴间的路谁也没走过，大伯迟迟留恋的魂灵应该看清楚了，不要怕，安心地上路吧。 最后是送灵，以花车、舞龙队、唢呐队开道，浩浩荡荡的孝子贤孙队居中，最后是法师和金刚司护送棺车，沿途拜别土地庙，拜别一些亲属门口设置的香案。队伍缓缓行走在邻里乡间、田野小道，向逝者生活过的这片土地辞行，向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生灵辞行。每走一段，孝子贤孙回头朝棺木跪拜，似乎依依不舍，再三挽留。传统周到的礼仪和老一辈为人处事的方式，就这样通过血缘传给了儿孙辈。  03 大伯八十余四，育有五子两女，儿女又开枝散叶，加上父亲和姑妈两家，奔丧队伍跪下去起起伏伏一大片，颇为壮观，乡亲皆赞子女昌盛，日后必兴旺。 葬仪中，给后辈的角色各不相同，如长子长孙负责“过桥”，而桥头烧纸需为女眷。传统男女、长幼秩序非常清晰，但我并没有感觉到男尊女卑，反而秩序井然，非常和谐。有别于平时以谁混的好不好、谁要求谁办事儿来决定话语权，血缘和性别的秩序非常公平，大家认领角色，安分守己，表堂姊妹兄弟之间轻松相处，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是大家族的一部分，这或许是大伯想让后辈明白的最后一个道理。 爷爷奶奶在父亲十六岁那年双双辞世，大伯与大伯母便是家主了。父亲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十六岁那年，大伯给了他五毛钱支持他出去闯荡，父亲心里惦记大伯家的几个娃，生怕饿着他们，先去帮工筑堤坝，凭苦力挣下了一笔钱，托给乡亲带给大伯，便跟随一个杂技团而去，从此远走他乡。多年以后，父亲终于回到家乡，知道这笔钱并没有送达伯父手中后，心中痛苦不已，还好大伯的娃娃都平安渡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04 大伯性子十分淡泊，一生务农，与世无争，寡言少语，对后辈慈爱有加。唯对我父亲严加管教，耳提面命，时常责骂。而父亲闯荡江湖一生，性格急躁，做事泼辣，经常在外面当老大，回来却对大伯言听计从，不敢违逆。早年父亲发迹，不愿在城市安家。外公外婆去世后，携妻带子，奔波千里，回到家乡，在距离大伯家不足500米处，安顿了下来。父亲说，爷爷奶奶临终时，要求兄弟姐妹相互照顾，相互帮衬... 棺木里的大伯，被层层包裹，严密保护，最后缓缓落入了他熟悉又温暖的泥土中，生者三天三夜的历程，累了，心安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平静了。 大伯逝去没有痛苦，大伯母说，早上起来穿戴整齐，还穿了袜子，平时都不穿袜子的，吃了早饭，喝了一口水，说：“我以后再不喝你倒的水了”，便倒下。父亲打电话告知我消息的时候，语气是十分悲痛的。但三天里，他除了偶尔在棺木边静默，时不时指点我们应该怎么做，便该打牌打牌，该说笑说笑，子女们备好宽慰的话，一句没说出来。 05 堂姐堂姐夫决定不出去打工，留下来陪伴大伯母，哥哥便拜托堂姐夫一并看望照顾父母，六位长辈，如今剩五，丧礼离我们越来越近，也将越来越频繁了，大家心里没说，都明白有些事以前来不及做的，现在要做，以前觉得可以等待的，现在应该迫不及待。 父母站在路边，向我们这些要进城上班的儿女挥手告别，身影渐渐变小。盛夏，路边开满了凤仙花，小时候经常拿来染指甲。不知何时水渠里种满了荷，此时正开的猛，远处的田野，金黄一片，飘来熟悉的稻香，想起儿时与大伯和父母农忙，想起大伯母摘来的苞谷和清甜的菜瓜，想起夏夜的凉席和蒲扇……而这些风景，孩子们怕是再难看到了。   即日起，关注公众号可获得上月共读书目电子书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