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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超│我凭啥拿你妈当娘

 超哥的随笔 2020-08-05

载于江苏省《石榴》(2018年第一期),感谢霍云主席,感谢吕述谡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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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啥拿你妈当娘

□郑玉超

鱼自打嫁到周家后,就再也没叫过周二的母亲一声娘。婚前婚后判若两人,很多人都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和周二结婚前,小鱼口里那可是整天抹了蜜似的,对周二他妈可是一百个孝顺,人前人后妈喊得比亲娘还亲。

小鱼的心里自有她的小九九,周二失踪多年的父亲终于有了消息——失踪那年周二才两岁,本来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谁知还在,还活得好好的,当上了董事长。这一次现身,绝对是则好消息,它不啻一声春雷,给周二一家特别是小鱼有了久旱遇甘露的惊喜。

别看小鱼没多少知识文化,可她毕竟在城里打过一段时间工,相当于做过短暂的城里人。可不,小鱼的发型早与城里人接轨了,染成一团火红。在小鱼的潜意识里,董事长可都是有钱人,周二他爸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是一个专门玩钱的公司,叫啥奔驰财务集团公司,隐约听说还在汴水县那边另讨了一个小老婆。

周二他爸回来那天,衣服穿得很光鲜,比十八九岁的小青年穿得还招摇,头发三五根活脱脱朝韩之间的三八线,却梳得有条有理,油光可鉴。小鱼就呸着嘴私下嘲笑老爷子,贴着耳朵对周二说,你看你爸还在焕发第二春呢。周二他爸首次返乡,很遵循祖训,说要祭祖,还说是祖宗给他的阴德坐上了董事长的宝座,他得好好感谢八辈子祖宗,这也是给故乡争光呢。

这话放出来,乡里的头面人物很快就知道了。来了董事长,还是专门玩钱的,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这段时间,宁乡长正为招商引资犯愁呢,不知被县长大人指着鼻子骂了多少次了。这可是送上门的生意,稳赚不赔,宁乡长的心里就拨开了小算盘。周董事长返乡祭祖,这可是一篇好文章,做好做足了,自己乡长的烦恼可就不再是“此情无计可消除”了。

祭祖那天,宁乡长亲自迎接周二老爸,专门在乡里安排一桌,请了一些在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作陪,致辞中热烈欢迎董事长周老先生回乡省亲,并请他老人家为家乡建设提点宝贵建议。既然乡长称他为老人家,周董事长也就欣然接受了。

也就是在那次宴会上,小鱼认识了周二这个比自己属相大三圈的男人。当时小鱼在乡里跑点腿做点杂事,后来辞职嫁到周家后自己对外宣布说想专侍老母,其实后来发展成周母侍奉她了,这是后话。

那天的宴会让小鱼在心里多了一个心眼。老夫妻多年未见,周二的母亲吃饭时自然也要到场,她推脱不了乡长亲自登门的三请九让,只好去了。小鱼忙前忙后,不断为周二他娘端茶倒水,一会大娘一会大妈的叫唤,整个把周二的娘哄得合不拢嘴。宁乡长多次用眼睛提醒她别偏题,可她就是视而不见,似乎读不懂乡长的眼神。

周二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来照顾自己的老娘,心里别提特有面子,对这个姑娘也就多留意了几眼。就这样慢慢地认识了,小鱼还没结婚就对周二的母亲妈啊妈啊的叫开了。周二的妈便逢人就夸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孝顺乖巧。

大伙儿也奉承着周妈,那一定的,准是个好媳妇,你等着享福吧。周妈的脸上便乐开了花。大家就又说,周二这小子真有福气,这年月农家孩子能娶个贤惠漂亮的媳妇可是不容易了,讨个孝顺的就更难了。

周二就微笑着,接受着大家廉价的吹捧。却一面说,我的媳妇不是叫小鱼吗?鱼嘛,那可是水做成的,温柔似水呀。那可是很驯顺的,要不你们也娶一个去?就这样揶揄伙伴。大家嘴上说还是你厉害,心里却再想还不是靠着你老爸拣了个大便宜。要不是冒出了老爸,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继续过自己独来独往的光棍岁月。

小鱼和周二自由恋爱后,周二他爸就像一下子消失似的,没有了音训。小鱼多次假装随意地问周二,周二就挠头笑笑。小鱼心里的梦却在自由地伸展。但谁也没有料到,自打小鱼娶过来后,她就不再喊周二的妈妈叫娘了。周二的妈妈脸上逢人就绽放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

过去人前人后喊叫的娘转眼间就实现了身份转换,摇身一变成了佣人,刷锅洗碗拖地的活儿包了圆,小鱼高兴时招呼一声,不高兴的时候不拿正眼瞧一下。周二的娘叫她时,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着,好象欠了她什么似的,至多哼一声就不错了。小鱼看周二他娘时的眼皮好象登陆好多天的河蚌,轻易不肯睁开。

于是就有人私下议论,鱼这个名字就晦气,冷血不讲,还难免和水一样多变,遇冷成冰,过热沸腾。周二的娘年岁大了,劳累了一辈子的她还得反过来服侍自己的儿媳妇,可小鱼却再也不向她嘘寒问暖一声。别人开始用白眼看小鱼,可她依然腰板挺直走她的路。

偶尔和村姑村嫂们拉家常,提到她娘,她似乎全然不知指的是周二他娘,反诧异地睁大眼睛,称自己的娘已经入土好多年了。当知道所指后,她会不屑地撇着嘴,“哦,原来你们说的是她啊。”便不再开口说话。那都是陈芝麻烂豆子年代的事情了。

——外面人传言周二他爸是诈骗分子,有鼻子有眼的,说这段时间公安正在查他。世界变化就是这么快。别看小鱼只有小学文化,可她的心里明白,周二他爹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这么久了,除了第一次来抛下一沓子钱,后来再没见子儿,居然连屁都没有再放一个,那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小鱼私下撺弄周二跟他爸去,将来还能分得点财产,那一个老婆也生了个儿子,可周二也是董事长的儿子,多少也得喝点汤吧。可周二他爸不答应,说以后再说。

周二是个憨人,倒不放在心里,可小鱼的心针芒刺了一般疼。

日子还得凑合着过。小鱼的肚子大了。

你妈是你妈,我凭什么叫娘?再说了,我妈你叫娘了吗?周二听得别人的理论,私下里劝导自己的小媳妇,小鱼却白着眼反驳他。小鱼的妈户口都注销好多年了,要想叫她还真难,一没这机会,二就是在逢年过节坟前祭奠时叫她她能应声吗?周二就挠挠头,无奈地叹口气走开了。

没想到,时来运转。周二他娘又一次被小鱼供奉起来了。周二他爸又来信了,说下个月还要从汴水县那边过来,洽谈投资项目,并特别提出来要多住些日子。老头子毕竟又回来了,心里惦记着老太太呢。久不愿叫妈的小鱼又开始叫妈了,小院里重又洋溢起老太太久违的笑声。

半夜里,小鱼翻过身来硬扳过周二,趴在他身上狠狠爽了一回,边幻想着老爷子这次来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这样想象着,小鱼快乐的呻吟中重又多了几份念想。那夜的梦里她笑醒了好几回。虽然外边人嚼舌头,那管保是嫉妒呢。

周董事长这一次更张狂,上次坐的大奔早换成了加长型的凯迪拉克,身上穿得比以往更光彩照人,红底蓝花上衣,肥大的裤桶,油光发亮的头发,本来既不近视也不老花的眼上架着一副特大号眼镜,不合时宜地横卧在鼻梁上,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俨然一副财团大亨的派头,从镜片后面透出的目光让小鱼更加琢磨不透。

小鱼肯定,这老头子一定又发了横财。正想着呢,老爷子突然向她伸过手来,她一愣,却见一根金晃晃的东西。小鱼就想,怕是金条吧。慌伸手接过来,却不料不小心一下子掉在地上,正待弯腰捡起时,却发现那是一根稻草。醒来,小鱼胳膊肘支着自己的头,咽了半天的唾沫,甜蜜和遗憾搀杂着,将还能记得的梦境片断回放了好多次。

一个月后,却等来了一个噩耗:老爷子在归途中遭遇车祸不治身亡,车确实换了,换的不是加长型的凯迪拉克,而是二手车普桑。这个消息来的时候,周二懵了,周二他娘傻了。小鱼却在私下里琢磨,老爷子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给自己的梦转眼之间就成了泡沫。这下居然连根稻草都没有看到摸到——这娘还要叫吗?

不久,人们才知道,周二他爸的公司拢共才两个人,他,还有一个就是他租用的司机。公司玩的钱,全是高利息吸储来的,临来之前的一天,刚被踏破门要债的抄了家,值钱的东西全被席卷而光。还好,那辆刚换的普桑停在了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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