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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山村纪事】◆鹿作明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鹿作明,1965年出生,山东莱西人,莱西农商银行退休职工,热爱文学,业余写作。曾在青岛日报副刊发表过数篇文章。



作品欣赏
  【小山村纪事】

人到中年,身心放松,闲暇静坐之时,许许多多的往事,零零散散,像多彩的碎片从记忆的深井慢慢浮升上来,在脑海中旋转翻腾久久不散,就形成了能用文字表达出来的往事。

记忆深处有一个小山村,偏僻宁静,我和教书的母亲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四年。今天记叙的就这个小山村里发生的三个小故事。

1

七十年代初,中国农村还是贫穷落后的,衣食住行都是处在最低生活线上,更别提医疗卫生条件了。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养繁衍,生老病死,皆是听天有命。老年人看到活泼青春的年轻人,总是用羡慕的语气夸赞一番,再感叹自己年华老去的无奈。而年轻人则觉得还有大把的时间要活,所以无忧无虑。那个年代人们对死的认知,是以自然年龄老化为指标的。

小山村的支部书记是一个刚刚五十几岁的中年汉子,高高瘦瘦的,态度和霭,空闲时间喜欢叼上一支自己卷的土烟,站在街头和乡亲拉呱说笑聊天,风趣亲和的样子记忆犹新。母亲刚接手学校事情的时候,因为有许多要和村里商量的事宜,常常在晚饭后牵着我到支书家去,支书家里有两儿两女,女儿都生得高挑清秀,其中二姑娘因为和我同龄,也和我很能玩的来,一度结成了没有任何形式的干姐妹。几十年过去后的今天,已经不再记得她的具体模样了。两个儿子却生的不尽如人意,大儿子的眼睛好像有点歪斜,快三十了才找上媳妇,媳妇过门以后,因着书记的关系,娘家父母弟妹都随之从外村搬迁过来。媳妇会养蚕,蚕房紧邻我和母亲住的房子,放学后我常常待在蚕房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蚕宝宝,怎样蠕动着凉滑的小身体,一天一个样子的长大,蚕吃桑叶的声音,像春天的细雨打在竹林,悦耳动听。养蚕要特别注意卫生,在我记忆里村支书的儿媳妇手脚麻利,浑身上下清清爽爽,面容总是红扑扑的,笑意扬在年轻的脸庞上。从儿媳妇过门后,支书家里日子过的越来越平顺,支书也总是笑意盈盈。这样的日子在某一年的中秋节前结束了。那是一个午后,从田野里传来消息,支书在收获花生的时候,一头栽倒在田地里,再也没有站起来。村支书死了?小山村像溅落了凉水的油锅,炸了!他才刚刚五十岁的样子,在人们的常规意识里还不符合死的条件,平日也健健康康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他火化后的骨灰就放在蚕房里,不知为啥老长时间都没下葬,那时秋风刚起,天微微有点凉,晚间的时候,蚕房周围就像罩上阴森森的幕布,人们经过的时候都有汗毛直竖的感觉。几间蚕房在我心里就像一付诺大的棺材,在夜间幽幽的散发着神秘而恐怖的气息。起初常见他养蚕的儿媳妇在晚间伏在蚕室门外哭泣,哭声回荡在小村夜空,人们都在感叹着支书的早逝和儿媳妇的懂事孝顺。沧海桑田,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记忆里着只留下了一个疾病名字,脑溢血。

2

1976年是中国历史上特殊的年份,公历99号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逝世了!举国哀悼,亿万国人泪流成河。这个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更是沁透了悲痛。记得当村里的高音喇叭传出播音员那缓慢沉痛,时而哽咽的声音时,刚满十岁的我,心里疑惑,毛主席不是神仙吗?怎么也会像村里的爷爷奶奶一样死去呢?天会塌下来吗?会有什么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吗?记得那一阵迷恋上同位女同学的蓝色裤子,曾经那么强烈的想告诉母亲,但由于对未来忧心忡忡,也就自然放弃了。

村里掀起了悼念活动的高潮,一位老太太,当时很红的贫下中农,在知青点设立的悼念大会上,声泪俱下,述说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如何把她从旧社会水深火热的苦难中拯救出来,当了国家的主人,群众们感其真情,一片呜咽之声,紧接着又作为贫下中农代表,被邀请到学校的课堂上,为学生讲述毛主席的丰功伟绩,老太太依旧泪飞如雨,三四十双纯净眼睛也流下悲伤的眼泪。

一日,学校接到通知,要在校园设置记念毛主席灵堂,母亲紧急把学生们动员起来,到东山上采来松枝,编制成一个个精美的花圈,又到公社驻地的供销社买来白纸,怀着虔诚之心,通宵达旦做成了无数朵美丽洁白的纸花,灵堂设在三四年级的教室内,顶棚四角拉起了白花串成的绳索,毛主席的大幅照片悬挂在进门的对面墙上,照片下方摆放着几个大大的花圈,绿色的松枝配上白色的花朵,庄重又典雅。灵堂设置的精致肃穆,获得了前来视察的负责人高度表扬。做为一次政治活动,母亲带领学生们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令其有了艺术的水准。一直以为母亲的身体内流动着文艺的血液,写的一手好字,村民家的春联都是母亲写的,还能自编自导小剧目,每逢六一儿童节,都能捧回一个大大的奖状。那年电影小字辈上演,里边的插曲特别好听,我把谱子拿给母亲,母亲很快就教会了我。记得那是一个悠闲的下午,美妙的音符飞出窗外,在校园内那片篦麻田里流动跳跃。这是题外话

还是回到灵堂的话题上,记得那时要到侧所方便,一定要经过这几间教室,每次从玻璃窗前经过,不敢看却又总是禁不住往里瞅几眼,这种害怕的滋味还不能说出口,怕母亲责备对伟人不敬,现在想起来,恐怕母亲也难免有隐隐的恐怖之感,只是她更不能对外人说罢了。直到悼念活动结束,灵堂拆除,才恢复了平静。当年这种悼念活动全国上下一定铺天盖地,我记述的只是冰山一小小角,也可以说只是我心底的一段记忆。

3

知青,这个字眼在六七十年代流行,时髦漂亮的男女知青,也构成了当时农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村庄的最南边座落着一排知青房,里面住着三男一女。其中一对男女已结为夫妻,另外两位男知青,形象性格迥异,一位高大木讷,一位仪态潇洒,言语得体。本文讲述的是后面这位男知青。

最初对这位漂亮的知青叔叔并不熟悉,偶尔能在街头碰见他,城市人的气质在一群农村汉子中间,犹如鹤立鸡群,但似乎总给人一种冷傲不可亲近的感觉。那时候知青房里,常从后窗传出悠扬的口琴声,曲子多变,然而每一支都是那么深情婉转,听的人直想掉眼泪,我猜想一定是这位知青叔叔吹奏的。

有一年的秋假,母亲用学生勤工俭学赚来的钱,从县图书馆购买了大量的书籍,准备建一个书架供学生们课外阅读。近水楼台,我得以最先阅读这些课外书籍。坐在树荫下,捧一书在手是多么快乐的事情。一个午后,漂亮叔叔也来借书了,在征得母亲同意后,他仔细挑选了两本,最后又用一支新钢笔将我手中的一本名为春蕾的书也换走了。记不清那支钢笔到了那里,也许随着流逝的岁月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了吧。借去的书再也没还回来,原因是这位知青叔叔忙碌起来了,先是村干部找其谈话,后来又有公社各部门领导人来村里开现场表彰会,场面在当时是极为隆重的,知青叔叔慷慨激昂的在会场主席台做报告,突出事迹就是永远扎根农村,在广阔的天地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挣工资挣工分,成了当时流传特别广的口号。知青叔叔光荣入党了。那个年代入党,不仅要求出身根红苗正,还要经受思想品德许多方面的考验,是一件特别值得荣耀的事情,乡亲们也因为村里出了一个这样的头面人物而自豪。心里对漂亮的知青叔叔崇拜到无以复加。只是知青叔叔越来越难见到了,就连乡亲们都不知他干什么去了。过了一段时间,有新消息传出来了,并得到了确认,知青叔叔回城了,回到了他居住的城市,而且再也不回来了,他把广阔的农村天地抛在了身后,曾经的豪言壮语变成了空气,乡亲们的期待热情化为了泡影。我知道,我心爱的书籍再也还不回来了,知青叔叔把大家都骗了!

也许在这之前有过类似被骗的感觉,比如,某一天小伙伴借过一块橡皮,说好了用完就换,可终究没还,还可能有小朋友许诺了明天要带好吃的给我,可等到明天却是一场空。这样的小谎小欺骗很多,但都像毛毛雨,太阳一出霎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知青叔叔的这次行为,却让我真正明白了骗这个字眼的含意,给人的感觉很复杂,难以形容。

如今,距这个故事发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其实在他离开农村不久,国家就实行了知青返城的政策,知青大都如愿,陆陆续续回到了父母身边。如今的知青叔叔也应该是一位老人了,人们早已在心里忘记了他,即使记得的人也一定早已理解并愿谅了他,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血浓于水,谁愿意生生离开父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切都成为历史,淡了,远了。只想隔着时空问候那位知青叔叔,您老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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