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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作家||【故乡的古井】◆李石村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李石村,男,1950年生。国家中语学会会员,宜章作协与诗协会员,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著有散文集《根》。


  故乡的古井【原创】

我的故乡,小塘。她如同一颗明珠镶嵌在骑岭南麓绵延的青翠山脉之间。顾名思义,这儿有塘,塘不大。不大,却多。大大小小五个,将村前围了半个圆儿,中间一条出村的青石板路。两口方井如同明眸对衬在村的门楼前的南北,与塘群相连,日日夜夜闪亮着欢吟着。

族谱载,小塘始创于唐末。由此考究这两口井已悠悠千年,尽阅世事沧桑。

村北古井秀色可餐。一道浅沟引导着将溢的井水流向井前一莲藕依依的池塘。池汤的鱼儿常常随水追逐着游入井上。井后一道不足一尺高的石条砌墙,墙后一条青石路延伸左右,钩连大巷小弄。两旁几棵老柏枝繁叶茂,四季长青。树身上缠满了一圈圈旧旧新新祈神的红布条儿。井,方形。从井面到井底四围全为一米见长的石条砌成,无石灰之类填缝。唯打底条石与条石之间隔二拳许,成穴成窟,以棍戳之,深不可探,或许用以湧水,或许用以藏鱼,前人所为,今难探究。井底压一块桌面宽的正方形青石板。小塘先民把自己的方正刚直融入坚石砌成这永恒的井。

水静静的。金黄的圆日银盘般沉在水底,白云徜徉井中不忍离去,老柏探身井中亮相自己的刚劲,而垂柳羞涩地引颈,对着水面的明镜凝视自己柔长的披发。这时用手轻拂水面,微漾的涟漪上,银盘扭成了长长的串儿,老柏扭成了游弋的长龙,白云漫空舞练,而垂柳跳起了醉酒般的探戈,不,是秧歌,因为扭动的细腰太浪漫,太柔弱。而两手一拨,井上卷起不息的漩涡,这时一井儿亮闪闪的碎银。

当井水平静下来,像是安然入睡了时,你会见得几条鲶鱼,或灰黑或银白,自在地摆着柔鳍贴着井底的石板滑动,那尾儿带着粒粒细沙翻卷着,漫舞着。这时麻利的后生拿来利铲屏住气轻轻将铲植入井中。可是等你的铲儿将要接近鱼儿时,鱼儿倏地钻入了石窟让你怅然。我想,窟是鱼儿的大本营,里面一定挤挤挨挨挨的鱼儿。等那铲儿刚出水面,鱼儿咬着尾巴又出来悠然散步了。井水,是有生命的。她的宁静而鲜活,清明而灵动,滋养了小塘一代一代人纯朴而深沉,厚重而富活力的性格。譬如说,在镇里举办的历届拔河赛中,小塘始终固守冠军呢。

家乡的古井是神秘的。大人们说,井上有一条几丈见长的青蛇,白天安睡于井底的石窟里,夜晚卧在井沿的矮墙上纳凉。于是白天一个人那是不敢靠近井儿,夜里那是绝不敢去井边的。这是儿时的事了。直到现在,虽然知道这是大人们耍小儿们的,却心里仍然将信将疑。

家乡的古井是神奇而令人敬畏的。砌井千年,历经百代,井深五尺。常有大人小儿落井却溺而不死,据传从来还没有淹死过人呢。这不能说不是奇迹。我八岁时,与德意侄孙(与我同年生)拾柴归村,渴得喉冒青烟,持一竹筒欣往井边打水,我却扑通落井。后来方知德意急奔家里呼救,其母飞跑到井边时,过路邻舍已将我捞出,协力牵来大水牛牯,将我腹贴牛背,慢步行走。顷刻腹中之水倾盆吐出,一声“哇呀”,起死回生,全场欢然。我弟弟亦经历了同样的危险,那时我十一岁,我亲历亲目的。两次大难,恰遇我的父母下地未归,闻讯跌撞赶至,已转危为安,众乡邻惊叙原委,父母悲喜交加,含泪作揖。时隔二十年,我的小女娅儿井边嬉戏不慎落井,居然井水沸腾,他蛙一般靠向井沿,得以爬上井面,嚎啕作哭,有惊无险。前些年,我大哥(此时年逾五十)醉酒,栽入井中,爬上来,“娘的。这水大解酒气。醒了,醒了!”他的自嘲大笑,引得一群飞来看热闹的人也大笑,笑声如同井水般清纯。历次大难,不敢忘却,襟襟于怀,时时存念,不弃报恩乡亲之愿,日臻亲爱古井之情。

据说,凡有小儿掉入井里,即刻必有大人从井边大路经过。这,在我心里是一道解不开的谜。是青蛇的显异,还是代亮先祖的神威?我的心里根植着不可撼动的对我的古井的奇妙与敬畏!

自古以来,村里有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谁人掉到了井里,便谁家洗井。

说到洗井,那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晚饭后,主家找来吊桶,准备吊水。先点燃一柱香,敬奉神灵。这时村里的壮小伙丢下饭碗,打着饱嗝,都湧到了井边,大家抢着吊水呢。吊水,是力气活,又是艺术活。一只吊桶,桶两边上下对衬套上绳子。你看,后生们于井的一角一边一人配合着拽着绳子,先前绳放松,吊桶倒屁股入水,前绳拉紧,上提。后绳顺力保持吊桶平衡,出离水面。后绳拉紧,上扬,将水倒出。那倒水声,如同士兵踏步,如同歌手的节拍,怪有节奏的,可以听出吊水者的艺术与技术。这吊水如同二人扯大锯,全在默契与配合。后生们在众人的喝采声中抢着吊水,释放着热情,出尽着风头。吊水大半,有人手握竹枝扫帚猛刷井壁,青丝荡然无存。最激动人心的是,掏干井水,井底石板凸露时,石窟里居然哗啦啦闪出几条肥大的鲶鱼。于是一群小伙跳入井中挤成一团,有抓住鱼的,又捏住别人脚的,又抓住鱼又滑走了的。水声,笑声,鱼的拍水声,呐喊声,怪叫声,装满了一井,溢向平和宁静的夜空。那阵势如同草原赛马,好不热烈!水很快满了,大家只好怅然抓住井沿,一个猴子越枝的姿势,蹦向井面。偶有小伙难得抓住了一条鲶鱼,于是高举着,像是高举胜利的旗帜。一群小伙跟着嚷着,“下酒去,下酒去!”这是洗井,更是上演一场动人心魄的喜剧,喜剧里演绎着人们的和谐纯真友爱与欢乐!

儿时,用一个小网到井沿网几只小虾,细心地装到玻璃瓶里,悄悄带到学校放入课桌的抽屉里连上课也要偷偷看上几眼。还有,山上的凉粉果子熟了的时候,摘回来掏出凉粉籽,用沙布包实,然后来到井边用脸盆打小半盆水,再将包好的凉粉籽置于脸盆,揉呀揉呀,粘了。凉粉熬成了,晶亮,剔透!一尝,一股清凉甜润,如歌如诗,直沁心脾!这些,光盘般刻在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的灵魂里。

每日夕阳西下的时候,人们从地里上工回来后便赶紧挑水。于是几条主巷络绎来往,巷子并不宽,挑空桶的让挑着水的,大人让着小孩,后生让着老者,小伙让着姑娘,尊重与礼让,温馨与和悦便颤悠在扁担上,流泻到人们的心里。桶里的水花溅湿了麻石路,那路便似乎酥软了起来,而那水的清凉润湿了流动的晚风和着少男少女哼着的歌儿在巷子上荡漾着。玉玉阿婶全盲,她命苦,三十丧子,子亡眼瞎,四十丧夫,孑居主巷南侧一小巷里。然而他的水缸从来不干涸。姑娘小伙见他那小巷的麻石板尚未溅有水滴,便首先将水挑往她家,注满水缸。无须轮流,年复一年。玉玉阿婶便用耳朵“看”人,他从脚步声,喘息声,倾水声听得出这挑水的今日是明瑞侄儿,昨日是秋芬妹子.....。于是她利索地搬登子,扯袖子留坐。“不坐了,玉婶。忙着呢。”于是笑声萦梁,平添了这老屋无限的生气。

在古井流淌的悠悠岁月里,也有几条主巷终日干涸的时候。吃大食堂的日子里家家不饲鸡鸭,家家不圈猪兎,家家不生炊火,于是家家少挑了几担井水。巷子的麻石板路没有了往日的润湿,人们的脸上没有了光泽,井水沉重地低吟着。队里的粮仓空了,大家肚里的米饭少了。一个大男人一餐八钱米,还要下地干活。很快饥饿使得人们脸浮了,脚肿了。于是社员们到山里采回苦株菜到井边漂了又漂,到凹岭挖回青藤的根儿,捣碎,捏出白白的浆儿,添上几勺井水浮去粗皮,然后沉出淀粉。古井的水生怜地帮着人们用这些儿填肚子,熬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

而今,改革的春风吹绿了小塘的山水,吹红了小塘人的日子,吹笑了小塘人的脸庞,吹得井水更清亮。村民们用上了自来水。然而古井的故事如同一本老书,一代一代翻阅着,默记着,传承着。那潜水泵从古井汲往水塔,流向百家的琼浆将小塘人的日子润泽得更光鲜,更靓丽。

我喝着井的乳汁长大。家乡的古井啊,我的母亲!您,怎不让我这客居异乡的游子魂牵梦萦?

根植齐鲁★情系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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