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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作家||【四个烧红薯】◆高亮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高亮,笔名淮草滩,河南省作协会员。好诗酒,喜骑行摄影,工作之余徜徉于诗书文字间。经常幻想将青山倒立,喜欢把一湖碧水描画成鸟飞鱼翔的悠悠天宇。

四个烧红薯
 

大姐今年65岁,从银行高管职位退休后又协助一家私企搞财务管理十余载,如今在家安享天年。大姐一生勤俭乐观,一日三餐最爱吃的是各种蒸菜和红薯。我每次见她吃红薯,就会逗她讲有趣的“烧红薯”故事。那段往事她不知道已经讲述了多少遍,我们兄妹却总是百听不厌,而且每次都被她形象生动的讲述逗得笑出眼泪……

“那年冬天,俺才四岁。因为每天吃不饱,头大,身体瘦小。俺上身穿一件娘的破棉袄,长长的,像袍子。因为太肥、太空,不暖和,娘给俺外面再束一件棉坎肩,显得不伦不类的。每天早晨大食堂开完了饭,大人们都去干活了,俺没吃饱,就站在大厨房门口眼巴巴望着里面的人刷锅忙碌。碰巧了,做饭的婶子会递给俺一块剩锅巴什么的。叔爷高子良在大食堂负责烧锅。那天饭后,叔爷一直坐在灶门口不动窝,俺就一直站在门外风地儿里等。待刷锅洗碗的人都走了,叔爷才挥挥手让俺进去。他拿起拨火的铁钩子在灶膛里扒呀扒,扒出来四个烧得热腾腾的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红薯头。叔爷用嘴吹去烧红薯上面的火和热灰,替俺解开坎肩的釦子,拿长袍下襟把四个热红薯包裹好了,再扣上坎肩。‘妮,热红薯包回家,喂你妹。一直家去,莫拐弯儿,可不敢让别人看见哈!’俺使劲点头,离开了。俺人小,几个红薯在怀里挤来挤去地不老实,俺怕它们掉下来,用两个小手紧紧捂着肚子向前跑。俺沿着村东头大池塘岸上的道路向家奔。大冬天池塘见了底,一帮子男女劳力正在往岸上甩塘泥。俺差一点被稀滑的塘泥摔倒了。一个婶子站在沟半坎上叫俺,俺也不理。婶子在后面追,俺跑得更快了,就听见身后一片嚷嚷。坏了,俺忽然闻见烧棉絮的焦糊味道,胸前竟然冒起了黑烟。婶子发疯似的赶上俺,一把撕开了俺的棉坎肩,四个烧红薯咕噜一声掉在地上。野外风大,俺胸前的棉袄竟然蹿起火苗来。俺顿时像猴子般乱蹦乱跳,想把着火的大棉袄拽下来……后面赶来的大人们弯腰抓地上的稀泥往俺身上乱抹……火才熄灭了。俺大哭起来。原来,朝俺打招呼的婶子眼尖,最先发现俺胸前在冒烟儿……”

“几个大人帮俺捡起地上的红薯。原来一个红薯的尾巴在火膛里已经烧着了,叔爷心慌,没有发现。烧红的薯头燃着了俺的棉袄。”

“婶子把冒烟的薯头插到塘泥里熄了火,再用俺的棉坎肩把四个红薯包好,塞到俺手里,拿她的脏手帮俺擦干眼泪。‘妮,俺们啥也没看见。快回吧!’婶子告诉我。几个大人也这样说。”

“俺一气儿跑回家,一头撞开院门,冲进院里。娘,娘,热红薯!”

“娘一手接过坎肩包着的红薯,看着俺胸前的棉袄烧了个大窟窿,还有满身的塘泥,直发愣……”

大姐一边讲述,一边上蹿下跳,左扭右跩,模仿她当年撕拽棉袄的动作。仿佛那不是六十年前的记忆,而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此时此刻,她眼里闪射着喜悦的、幸福的、骄傲的光芒……

我们则欢笑得流出心酸的热泪……

有一句俗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苦难中长大的孩子就会记事早?不然,一个缺乏营养的四岁幼童,怎么会对那段往事有如此深刻而明晰的记忆呢?

故事到这里还没完。因为我们还有一个可怜的二姐。她是我们村“五九年”出生,唯一活下来的孩子。“五九年”,那是新中国老百姓心灵间永远抹不去的一段梦魇。那一年,贫穷的中国因饥饿而死的百姓上百万。很多村庄“五九年”的出生记录都为零。

因为婴儿时期严重缺乏营养,二姐一辈子都佝偻着腰背。

大姐总是对我二姐说:“二妹呀,咱娘真是偏心,让你吃红薯瓤,我吃红薯皮,吃得嘴巴黑乎乎的。”

“因为咱家有两个孩子,又因为爹是公社干部,那年冬天,大队长破例,每月给咱家四棵大白菜,允许咱娘在家里生火,用一个破铜盆煮白菜吃……你才得以活下来。”

每讲到这一点,大姐就不再兴奋。因为二姐已泪流满面。

大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妹呀,知足吧,就你是个幸运儿,挺过了那个年月。咱们家后来的生活,跟五九年相比,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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