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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作家◆《1995号机车》-耿丰年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

耿丰年。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起曾经在《飞天》《城市文学》《草原》《星火》《青年文学家》《佛山文艺》《红豆》《作家林》《影视文学》《扬子晚报》《服务导报》《济南铁道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近二百篇150万字 。2003年起,曾用网名阿年在新浪,红袖添香,99读书论坛,东湖社区,华声在线等论坛发表长篇小说《男朋女友》和许多中短篇小说200多万字。有小说集《茫茫路》、《小站》、《芝麻开花》和长篇小说《亲爱朋友》《就想得到你的爱》出版。近年由小说改写影视剧本。已有电影剧本《颍河岸畔的春天》《暗剑》拍摄公映。

现代作家

1995号机车

作者:耿丰年

那天上午,太阳升起一丈多高了,小杰和小鹃在铁路边割草。铁路基上传来了“轰轰”地震动声音。虽然没有听见火车的鸣笛声,小杰还是知道火车就要驶过来了。他放下手中的镰刀,习惯地抬起头向即将经过的列车望去。

他是个八岁淘气的孩子,理想就是当一名火车司机,驾驶火车奔跑在祖国的大地上。平时,他看见火车头经过,就喜欢向司机们招手。如果能够遇见火车司机也向他挥了手,就会激动好几天,还会语无伦次地告诉同学小鹃,那个司机要我快快长大,还要我到他那里开火车呢。往往在这个时候,小鹃不相信他的话,还会撇着嘴说,就你会瞎掰!

现在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司机招手了,可手没有放下的时候就楞住了,火车头里竟然没有人驾驶。他惊奇呼叫着,小鹃,快看,火车头上没有人开车!

小鹃抬头一看,拍着手,真的是无人驾驶。

他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时,火车头已经越过他们的身边,继续向前方奔驶。

小杰说,听说过无人驾驶飞机,还没有听说过无人驾驶火车呢。

小鹃说,是啊,怎么这么奇怪?也许是才发明的吧?

铁路人喜欢说:安全生产,遵章守纪。李守纪出生那天,爸爸所在的铁路装卸工班组,得到了上级发的一面锦旗,上面就是“安全生产,遵章守纪”这八个字。妻子问他给儿子起什么名字的时候,他就嘟囔着,安全生产,遵章守纪,对!就叫守纪。从那个时候起,守纪这个名字就一直跟随着他。

长大后,李守纪参加工作,分配在铁路机务段当机车乘务员,就是在火车头上工作。在第一次新工人大会上,领导在台上讲着安全生产,遵章守纪的内容。他沉醉在参加工作后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听领导到底在讲什么。当他突然听到守纪两个字时,以为是领导点他的名字,一下子站了起来响亮地喊着,到!

领导最讨厌别人打断他的报告,非常严厉地问,你叫什么?

他回答,你不已经点了我的名字?我叫李守纪。

领导明白了,新工人们也都明白了,台上台下哄堂大笑。在这次会议上他虽然出了洋相,可他的名字却被许多人记住了。

他包乘的机车是建设型1995号,是蒸汽机车。当时,他所在的机务段,还没有内燃机车,全部是清一色的蒸汽机车。想当一名司机,必须从司炉考上副司机,然后再从副司机考上司机,才能够当上正式司机。有许多机车乘务员跨越一辈子,就在副司机的位置上徘徊不前了,到五十多岁了,还在做着当司机的梦。而李守纪只三年时间就跨越了这两个关口,顺利考上司机。这在机务段是不多见的,也确实显示了他的聪明好学。

这天晚上,他开着他那1995号机车,拉着2221次列车到达海连市后,就在行车公寓休息了。这时人闲了,1995号机车不闲,又拉着列车返回徐新市了。他要等到1995号机车返回后,再用1995号机车拉着另外列车回徐新市。在他和同事们聊天的时候,接到家里电话,老婆生了个大胖小子。他高兴的跳了起来,急忙到公寓值班室查看机车运行计划。在安排计划的小黑板上,他知道1995号机车明天早上六点三十五分,要拉着2560次列车回徐新市。那时,他就可以回到温暖的家,就可以见到他的大胖儿子了,然后给他取个好名字。他在思索着,可不能像他爸爸那样不负责任,胡乱取个名字。他要给儿子取个响当当的名字,可是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满意的名字。

早晨五点钟,正在梦中和儿子嬉笑的李守纪,就被公寓的叫班员喊醒了。在一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后,他就和他的伙计,拉着2560次列车正点发车了。那时,这条线路还是单线,列车是跑跑停停,每到一个火车站都要避让列车,有的时候,要避让好几趟列车呢。按正常速度,徐新市到海连市就是五个小时路程,可经常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够到达终点。今天,列车调度员好像是知道他家有喜事似的,列车开了三个小时,一直是让他们通过,也就是说,再这样顺利运行两个多小时,他就可以到家了。他跑好几年车了,还是第一次这样顺利。

列车通过道口小站后,前边是千分之四的上坡道。每到这个时候,司炉要烧足汽,防止蒸汽不足而拉不动列车。

李守纪喊着,要上坡了,加足汽!

司炉小张喊着,加足汽!说着打开炉门,往里加着煤炭。火苗“呼呼”叫着。火车头欢快的鸣着笛,列车飞快奔驰着。越过这个千分之四的上坡道,然后就是千分之三的下坡道,那个时候,列车可以顺着下坡的滑行,司炉可以少往炉门里加煤,而省下许多力气。

突然听见“扑哧”声音,列车猛得停了下来,李守纪头撞上了火车头的汽门把。司炉小张正在往炉门里加煤,一个跄踉摔倒在炉门边。好危险啊,要是摔进炉膛里,可就有生命危险了。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副司机老王,头碰上窗户上的玻璃,玻璃粉碎,他的额角渗出了血。

李守纪望着前边的钢轨上,没有任何障碍物,他也没有关汽门把和手制动闸,列车怎么就停了下来?他趴在窗户上往后看,车列和火车头好像分开来了。他什么也不顾,就匆匆忙忙下了车头,去查看具体情况。按作业程序,他离开车头,就应该关上汽门把和火车制动阀。可慌忙中他以为已经执行过这个程序了,要不火车怎么停下来了?

副司机老王和司炉小张也不知道发生什么问题,跟着也下了车头。

李守纪跑到火车头和车列的交界处,不由楞住了,火车头和车列的连接钩头已分开,风管也被拉开了,火车头和车列里的汽都被排光了。车头里没有汽,就跑不起来了。李守纪深深舒了口气,立即把火车头和车列风管折角塞门全部关上。

火车头又“哧哧”自动打起汽来。李守纪已想好解决的方法,先开动机车再重新连接挂钩,看能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两个钩头连接后还落差太大,就开着火车头到车站去请求救援。他让副司机老王和司炉小张在车下看连接情况,自己就准备上火车头去开车。没有想到,他离车梯还有四五米距离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火车头突然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怒地奔跑起来,李守纪手忙脚乱想爬上火车头,可是来不及了。火车头迅速地从他身边越过,肆无忌惮往前方跑去。在车头后边的副司机老王和司炉小张也惊呆了,没有办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1995号机车兴奋了,它终于摆脱人的约束,自由自在的行驶了。它虽然快乐,可也在骂这个糊涂的李守纪,你这个小笨蛋,你下车也不把汽门把关上,手制动闸也不关上。当时停车时,我炉膛里的汽全部放光了,才跑不动的。可你关上机车的折角塞门,炉膛里的火依然在燃烧,不一会机车里就充满了气,我就恢复行驶状态,当然可以自我行动了。我要飞,我要自由飞翔!

望着已经奔跑的火车头,李守纪手捣着车皮,狂叫着,这怎么了?这可怎么办?

副司机老王和司炉小张异口同声地喊着,追,快追!

李守纪气恼地说,火车头是追不上了,快回车站报信。

火车头往前边冲去,他们往后方车站跑去,跑的速度就是让今天的刘翔恐怕也要震惊。火车头往前大约十一公里是车站,他们往后两公里是火车站,他们要争取在火车头没有到站前,而赶到后方火车站报信,争取能够拦截住火车头,不让发生重大事故。

在李守纪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那无人驾驶火车,依然不慌不忙向前闯去。它可不顾什么行人和车辆,它可不顾什么信号颜色,只要有力气,它就继续横冲直撞。

前方车站已经开放了绿色信号,准备好列车的进路。1995号机车大模大样按列车进路驶入车站。

李守纪他们终于在道口小站扳道房里,用电话语无伦次把情况报告给车站值班员。车站值班员毫不迟疑又立即通知对方站。可对方车站知道消息,还没有来得及采取措施,无人驾驶的1995号机车已经闯进车站的一道。

当然1995号机车进入一道后,前方出发信号是红灯,就是让它停止前进。1995号机车知道红灯的意思,过去它在司机的指挥下,会毫不犹豫地停止前进。可现在已经疯狂地1995号机车,要展示自己的勇敢和任性,依然毫不畏惧向前闯去。

前方的股道正在调车作业,一个火车头顶着几十辆的车列向三道推进。

1995号机车闯出了线路,向已经顶过来的车列冲去,只听见 “轰隆”地巨大撞击声,1995号机车喘息着,停止了前进。瞬间四辆车皮残缺不全地躺在了铁路边,真是惨不忍睹。

中午,小杰和小鹃听说火车站无人驾驶火车头撞车了,他们连饭也没有吃完,就跑到火车站去看热闹。他们围在火车头和被撞坏的车皮边,暗暗落下泪水。

小杰说,真惨啊,火车头坏了,三个车厢也撞扁了。

小鹃说,不是三个车厢被撞扁了,是四个车厢被撞扁了,那一节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他们挤出人群,看见几个人抱头痛哭。听别人议论,他们就是1995号机车乘务员。

多年过后,李守纪带着铁路司机学校毕业的儿子李安全,从道口小站顺铁路步行走到出事地点说,当时,就是在这里发生了1995号机车无人驾驶的。

儿子说,不是有自动刹闸装备吗?火车头看见红灯,没有人操作,就会自动停车的。当时怎么会跑到车站撞上调车作业的列车?

李守纪叹口气,当时完全是蒸汽机车,信号设备都是半自动的。没有现在的机车自动停车装置。

儿子问,无人驾驶火车头跑了,当时就没有办法避免这样惨痛事故发生吗?

李守纪回答,当然办法有许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爬上火车头,关上汽门把关上手制动闸,让火车头停下。第二个方法就是前方车站开通安全线,让火车头在尽头线脱落轨道。还有个办法就是前方一直给它让路,等到火车头炉膛里的煤燃烧光没有汽了,它没有运行的动力了,就自然而然停下来。可当时通讯工具不发达,没有来得及早点通知前方车站。

一个巡道工人走过他们身边,听见他们的对话,也转过身来问,你们说的是多年前的无人驾驶火车吧?

李守纪说,是啊!你也知道这个事?

巡道工人说,当时我就在铁路边,我还向脱缰的车头挥手,发现火车头上没有人,还和我的妻子说车上没有人呢?

李守纪说,你的妻子?

巡道工人说,我叫小杰,我妻子叫小鹃。当时我们只是八岁的孩子,那天在铁路边割草,看见了无人驾驶机车的。后来,我们还跑到车站去看了。

李守纪说,你一定喜欢火车了。

巡道工人自豪地说,当然!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当火车司机,可理想没有实现,而成为一名巡道工人了。

李守纪自言自语,教训啊教训,一生的教训。

巡道工人说,我想问个问题,当时火车头是报废了吧?

李守纪说,当时报废的车辆是没有办法修复了,可那1995号机车后来修好了。几个月后,它又在另外一条线路上奔驰了。

巡道工重复着,1995号机车,是1995号机车。

李守纪和儿子顺着铁路向前走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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