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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出逃香港的“反娘”:30年恩仇剑舞亲娘归

 残云伴鹤归 2020-08-07

姚丛平,现年46岁,知名青年作家,祖籍湖北钟祥,现居武汉。出版过《大巴山的呼唤》、《情憾中原》等10余部长篇报告文学。原创动漫《断尾狗旺旺》、《猫熊欢欢与箭竹仙子》在全国多个少儿频道公映。

因婚姻不幸,姚丛平的母亲忍痛抛下4个年幼的儿女,远渡香港,一走就是30年。她也从此背负了“反娘”的骂名,在孩子们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怨恨。

然而,30年时光流转,儿女们惊然发现,远在香江的母亲其实一直隐忍悲屈、挣扎与苦念,护卫在孩子们心灵最近的地方……

今天,姚丛平先生独家倾诉这段动人心魄的人间传奇——

离婚出逃香江之畔,母亲啊“恶魔”的化身

1979年,32岁的母亲怅然远渡香港。从此,亲情撕裂,相思成灾。被她留下的四个4到10岁的孩子,也把一生的恨,留下。这一年,我5岁。

母亲高淑芬,1947年出生湖北钟祥丰乐镇一个地主家庭,小学文化。因为成分不好,青春年华的母亲在文革中经常被批斗,一天晚上,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母亲从黑屋子里逃了出来,步行十多里路来到姚家湾,一头跪在我奶奶面前,希望能做她家的儿媳。

奶奶因姚氏祠堂老太君的身份,在村里威望极高。出于对母亲的同情,奶奶逼着父亲与自由恋爱的未婚妻分手,而娶了母亲。从此,注定了父母之间的悲剧。

因为性格不合,家庭纷争不断。在我印象中,父母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母亲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娘家隔得太远,她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她唯一能反抗的,就是半夜抱着孩子离家出走,在昏天黑地的漫漫荒野失声痛哭……

随着家庭暴力愈演愈烈,父母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1978年12月,父母协议离婚,母亲不要任何财产,只要求父亲给两个孩子,奶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母亲无奈之下到钟祥人民法院丰乐镇法庭起诉,但法官以她没有经济来源和抚养能力,再次拒绝了她。母亲只得独自离去。

走的那天,朔风凛冽,奶奶把我4个孩子锁在房里不让出来,从窗户里我看到,母亲背着包裹,双眼含泪,一步一回头,显得十分凄惶,十分单薄……

那个年代的农村,像母亲这样净身出户,留下4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更是为人不齿。

在奶奶“宁认晚娘,不认反娘”的反复教导下,年幼的我们心里充满对母亲的恐惧和憎恨。母亲托人带来的糖果,奶奶说下了毒药,当我们的面扔掉;母亲寄来的衣服,奶奶说有虫子,一把丢进灶膛里烧掉。每天晚上,奶奶都把我们搂在怀里,讲“野人家家”(家家,湖北方言,念“gaga”,意为外婆)的故事,她说母亲就是那无情的“野人家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

奶奶每次讲这个故事,我们就心惊肉跳,母亲在我们心头也成了恶魔的化身。

我那出逃香港的“反娘”:30年恩仇剑舞亲娘归

姚丛平与母亲近影

离婚半年后,母亲在舅舅撮合下,嫁给一个广东人,并随他去香港投靠那里的一个亲戚,做染布生意。然而,当时在国内很火的染布生意,到香港却几乎没有市场。二人只得租了间小屋,继父只得去做一家公司做文书,薪水很低,没有文化的母亲只有到餐馆打零工。陌生的异乡和清苦的生活,让母亲对儿女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好多次,她忍不住思念的煎熬,趁岁继父回广东探亲之机跑回来偷看我们。

可因为村民对我奶奶和父亲“一边倒”的同情,她往往刚到村口,就有人透露了消息,奶奶赶紧把我们藏起来,自己拿一根木棍坐在门口,严阵以待。母亲只得黯然离去……

1980年5月,我因为急性肾炎全身浮肿,住进了丰乐镇卫生院。因为医院条件有限,加上发现稍晚,送去的时候病情危重,医院建议转院。父亲手里没钱,深夜又无班车,他十分着急。

此时,母亲正好从香港回了广州。也许是母子连心,听说我病危后,母亲连夜从广州赶回,可能预感我命不久矣,这次父亲和奶奶竟没有拦她。母亲直接找到院长,求他再想想办法。院长说已经尽力了,让母亲准备后事。母亲回到病房,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失声痛哭。

这时,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一个跟我一样病情的小孩因病情恶化死了。医生一声叹息引起母亲的注意:“哎,可惜了一瓶进口消炎药。”

原来,这孩子家境富裕,孩子发烧后就买了最好的进口药治疗。母亲忙跑到隔壁病房,趁人不注意把那未输完的半瓶药偷了过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希望求医生给我输了下去。

也许是进口药的奇效,也许是久违的母爱感动上天,药水输完不久,我就苏醒过来……可是,还没等我和母亲说一句话,奶奶和父亲就把她赶走了。

这次短暂的见面,不但没有给母亲任何慰藉,反而让她更加牵肠挂肚。1980年秋,思念成灾的母亲偷偷开着一辆卡车回来。我上有个姐姐,下分别有个弟弟和妹妹。离婚时母亲最不舍4岁的小妹芝儿。

这次回来,她下了决心,一定要带已上一年级的小妹走,哪怕是偷走。下课时她溜进姚家河小学,闯进教室抱着小妹就跑。小妹吓坏了,拼命挣扎哭喊。很快,一向同情我奶奶的校长一边敲钟,一边大喊:“高淑芬抢人了!高淑芬抢人了!”

早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奶奶,奶奶操起菜刀就追。很快,全校老师就和我奶奶汇合,在奶奶撕心裂肺的喊叫中往母亲逃的方向追去。母亲眼看就要跑到车旁,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近,她只好放下小妹,疯狂驱车逃离……

这天晚上,小妹哭着说,临走时母亲亲了亲她的额头,哽咽着说:“芝儿,你不要恨妈妈……”便已泪流满面。这天夜里,我辗转难眠,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痛,觉得母亲真的好可怜。

1987年冬天,“港漂”8年,母亲终于移民香港。刚拿到签证,她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想带我一起到香港。

此时我在丰乐中学上初二,可因上次的教训,母亲不敢来找我,就让小舅从教室里把我骗到他家。一见我,母亲就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

好半天,她才平息下来,从身上拿出一份表格,让我填写,说填好之后就可以跟她到香港。怕我不懂,她喋喋不休地介绍了香港如何繁华,教育质量如何好,跟着她如何享福……

她说了好半天,我还是木桩一样无动于衷。母亲急了,抓起我的手就要我签字,我猛地将她的手打开,抓起表格撕得粉碎,扔在她脸上:“我不去,打死也不去!你是坏妈妈,你是叛徒!”

这是奶奶教过我多次的话,我脱口而出。母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直打哆嗦。

“啪”,我脸上挨了小舅一巴掌。我耳朵一阵轰鸣,小舅骂我什么我也没听清,捂着脸跑了出去。母亲追了出来,一下子绊倒在门槛上,爬起来继续追我。

一阵冷风吹来,我冷静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出言不逊对母亲造成了伤害,忍不住慢下脚步,回头见母亲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裤子也跌破了,脚踝还流着血。她强忍眼泪说:“你不去香港我不怪你,都是妈妈不好!你穿得太少了,这件毛衣是妈妈专门为你织的,妈妈在身上捂热了,你穿着吧。”

母亲从身上脱下那件捂得热乎乎的毛衣,套在我身上,我单薄的身子顿时温暖了许多。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悲泣母爱是块石头,泣血亲情捂热你

1988年,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热映,母亲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就痛哭一场。她哪里知道,在千里之外的丰乐镇,我也是看了一场又一场,每次都泪如雨下。没妈的孩子“无根的草”,没想到,类同于电影中的苦难,不期降临了!

1988年中秋节,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候,刚满14岁的妹妹在棉花地里帮忙摘棉花时,却被本村的恶霸强奸未遂而残忍杀害。

噩耗很快传到香港,母亲一下子昏过去。她没想到,上次和小妹见面,竟成永诀……母亲在医院一躺就是好几天,不吃不喝,一下子瘦了十几斤。身体刚刚好一点,她便从香港飞回来。她不敢回家,只能趁夜晚偷偷到妹妹的墓前,哭得昏死过去好几次,头在碑前碰出血来。

妹妹的死,成了母亲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也给了她再次抗争的勇气。1989年年初,她再次一纸诉状递交丰乐镇法庭,以妹妹惨遭杀害为由,要求得到孩子的抚养权。或许此时更牵挂我,她提出把我交由她抚养。可她不知道,奶奶和父亲早就将妹妹的死算在她的头上,认为是她的无情离去,才导致妹妹无人照看,惨遭毒手。

当法院工作人员征询我们的意见时,我们当然是一口拒绝。母亲的要求再次落空。但她发誓,哪怕远隔千里,也一定要用母爱,捂热我们因失去母亲而冰冷的心。

1989年,我和弟弟双双考取了钟祥一中。可是我们没高兴几分钟,父亲哭着脸回来了。家中一贫如洗,他没借到学费,我们面临辍学的危险。

果然,父亲说只能一个人去读,我作为长子,只能做出“牺牲”辍学。可我真的不甘心,忍不住对父亲喊了一句“都怪你,没本事!”话音刚落,奶奶一棍子打在我的身上:“要怪就怪你那不成器的妈……”

是的,我该恨母亲,恨她遗弃了我们,导致我现在不能上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可我哪里知道,远在千里之外,母亲正跪在黄大仙庙里,为我们抽签祈福。她知道我们中考结束,却无法知道能不能考取重点中学,只好求助菩萨。

也许是上天眷顾,她抽到一支上上签,显示我和弟弟双双金榜题名。母亲高兴得又笑又哭,她知道我们此时最发愁的就是钱,赶紧给舅舅寄了一百元,让他转交给我。小舅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地里,做好当一辈子农民的打算。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这次,我没拒绝母亲,我太想读书了。我骗父亲说,钱是找好心的初中同学借的,父亲信以为真。就这样,拿着母亲给的学费,我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我深深感觉到,母亲其实从不曾走远,其实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虽然我们顺利报了名,但是高中3年,学费和生活费的短缺依然困扰我们。父亲只能用那张破旧的自行车,拖半袋子米来学校。米只能换饭票,不能换成钱,我们吃不起可口的饭菜。

有一天,同学告诉我弟弟病了,我急忙赶到弟弟的寝室,见他身体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原来几天来他都只能吃开水泡饭。我心如刀绞,突然萌发强烈的愿望:给母亲写信!

夜晚,昏黄的烛光下,我提笔给母亲写了10年来第一封信,说是信,其实只有简单的几句话,说了弟弟的情况,然后就是要钱。母亲无情离去对我的伤害,成了横亘在我和母亲之间的大山,我早就变得无话可说。按照舅舅提供的母亲香港地址,我把信邮了出去,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音。

我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封冷冰冰的信,对母亲竟是一声春雷!“快来看,平儿给我写信了!”捧着信,母亲像个孩子一样的蹦蹦跳跳,当着继父念了好几遍,兴奋的泪水挂满脸庞。

母亲早就想给我寄钱,却苦于没有确切的学校地址。母亲当天就给我寄了几百元,还写了一封厚厚的信。母亲才小学毕业,字写得不好,但她坚决不让大学毕业的继父代劳,而自己一笔一划地写,一直写到大半夜。

半个月后,我收到母亲的信和钱,一遍一遍地看着仿佛充满她体温的字,读着母亲对我们的深切的愧疚和思念,忍不住哭了。我把钱分给弟弟一半,只是没告诉他钱是母亲寄来的。

从那一次开始,我和母亲慢慢开始通信,无声的母爱在信纸上流淌,在字行间跳跃。我哪里知道,远在香港的母亲,为了我们的学费吃尽了苦。她每天还兼三份工:做钟点工、扫马路,送外卖。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忙碌,吃的却是香港当地人不吃的猪内脏,穿的是香港制衣厂不合格扔掉的衣服……

我和母亲的暗中往来,终于被父亲发现。那是个周末,我和往常一样回家,刚进门就发现弟弟跪在地上,父亲和奶奶一脸愠怒,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感觉不对转身想溜,被父亲一把抓住,几拳打翻在地。接着就是奶奶的拐棍如雨点般地打下,边打边哭诉,打得我抱头翻滚。

父亲将母亲写给我的信砸在我头上,警告我要是再和母亲来往,就断绝父子关系。事后我才知道,弟弟早就知道我和母亲来往,却因害怕没有告诉父亲,可是他很喜欢集邮,就悄悄把母亲给我的信从我宿舍拿回家,这才被父亲发现。

我挨打的事传到母亲耳中,她很快从香港回来,找了个中间人,第三次和父亲提出来,要得到我的抚养权。中间人被父亲赶了出去。母亲不甘心,再次来到丰乐法庭,法庭派人调解,然而在父亲和奶奶的坚持下,母亲的愿望再次落空。

回港后,她一夜没睡,给我写了一封长达万言的信,鼓励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后到香港来工作。在母亲激励下,我和弟弟成绩越来越好。转眼间高考来临,我们兄弟俩给了她最好的回报与安慰:我考取了中南财经大学,而弟弟考上武汉建材学院。

30年浮萍落叶归根,一声“妈妈”爱恨两重天

父母离婚后,虽然天各一方,但是为了我们的抚养权和探视权,两人明争暗斗几十年。几十年的斗争看似以父亲的胜利而告终,我们暗地和母亲往来,在父亲看来,仍是他最大的失败!

我一直以为,父亲和奶奶对母亲是发自肺腑的恨,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谁知道,奶奶临终前的一席话,让我的看法大逆转。

2011年12月23日,106岁高龄的奶奶病危。弥留之际,她拉着我的手说:“我走了,你爸爸就更孤单了,你是长孙,到时候留个心眼,要是你妈那边的老头子先走一步,就把你妈接回来,这些年她也不简单……”

奶奶的遗言,让我惊讶,更多的是感动和酸楚。我立即把奶奶的话写信告诉母亲。她很快就回信了。信中,要强的她也第一次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她说要不是奶奶当初拼命保她,她只怕早就被打死了。她还说刚嫁过来的时候,奶奶那么疼她宠她,好吃的舍不得吃留给她,做事让她挑轻松的做……

信纸皱皱巴巴,看得出母亲写信的时候,眼泪怎样无声地往下淌……

信中,母亲提出想回来祭拜奶奶,让我把她的想法转告给父亲,但是父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看来,父亲对母亲的恨,仍然无法释怀。

大学毕业后,我在武汉找到工作并安了家,弟弟也留在了江苏常州,姐姐被姑姑带到武汉,嫁给了武汉本地人,我们姐弟三人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父亲不愿意跟我们到城市里享福,仍然留在农村靠耕种生活,我们每个月都给他寄钱,他的日子过得很安逸。这时的母亲,命运却急转而下。

2012年夏天,65岁的母亲突然腰部剧痛,到医院检查,被查出是脊柱病变,如果不及时手术治疗,极有瘫痪的可能。

这些年,母亲为了我们,独自在香港打拼,因过度劳累,身体早就大不如前。雪上加霜的是,2012年9月12日,继父因为肺癌去世,母亲一下子失去依靠,成了漂流在香江的“一叶孤舟”。

时光,是最大的疗伤器。30年过去了,除了父亲,我们对母亲的厌恨,早就烟消云散了。特别是姐姐,在成为人母并经受婚姻坎坷后,对母亲更有了一份深切的理解。

想到奶奶的遗言,想到独自漂泊异乡的母亲,我们决定接母亲回来,好好聚一聚。可是这个时候,母亲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座机换了,手机也停了,我们写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一连几个月,我没有母亲的任何消息。那段时间,我像疯一般到处打听母亲的音讯。妈妈啊,你到底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母亲此时其实故意躲我们!随着我们生活越来越好,年老力衰、百病缠身的母亲却不愿拖累我们,而宁愿一个人忍受孤独和病痛。

当深圳表弟告诉我这一切时,我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我暗暗发誓,不管父亲同不同意,我一定要到香港去,把母亲接回来,陪在我们的身边,永远不分开!

我的提议得到姐姐和弟弟的支持。正当我准备办通行证的时候,2012年11月20日,父亲突发心脏病,急需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费用需要10多万元,而此时我刚在武汉买了新房,弟弟也刚开了公司,大家手头都很拮据。

正在我们着急时,消失了几个月的母亲突然出现了,特地托表弟从香港带回20万元,用于拯救父亲。沉甸甸的20万呐,凝聚着母亲多少的血汗!透过朦胧的泪光,我仿佛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拿着扫帚,在清冷的晨雾中清扫着大街……

要不是表弟告诉我们,我们永远也不知道,这钱竟然是母亲这些年为我们姐弟仨积攒的婚嫁钱!她本来想找个时间分给我们,被到香港出差的大舅制止了,因为她的脊柱弯曲也越来越厉害,急需钱做手术。

在大舅反复劝服下,她选好了做手术的日期,没想到父亲却突然病倒了。思考再三,她决定把这笔钱先给父亲治病。大舅气得骂她:“好了伤疤忘了痛!”可她说:“我不能让孩子他爸成为伢们的负担……”

一个月后,父亲的手术获得了成功。父亲也终于知道是母亲救了他的命。他一连沉默了好几天,他忏愧的表情告诉我,他对母亲的厌恨开始慢慢消退。

2013年元旦,我约了姐姐和弟弟一起回老家看父亲。吃饭时,父亲突然说了句:“过几天是你妈的生日,别忘了给她打个电话。”听到这话,我先是一惊,接着鼻子一酸。30年了,因为对婚姻的恐惧和顾忌儿女的感受,父亲一直未再婚,而孤傲地活着。今天,他终于低下孤傲的头颅,说出这么温情的话来!

可母亲生日没到,病情突然加重,在生日前一天疼得倒在床上起不来。母亲被好心的邻居送到玛利亚医院,不得不接受手术治疗。得知消息,我带着我们姐弟仨凑的一笔钱,飞往香港。好在香港的福利比较好,医院设施也很先进,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一连好几天,我守在母亲病床前,给她端水喂饭,仿佛要把这些年对母亲的愧疚,一下子给补回来。那些天,虽然尚未走出手术带来的疼痛,但母亲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出院这天,母亲脱口而出:“我想回老家!”

30年来,虽然母亲不止一次回过老家,但从来都是躲躲藏藏,畏首畏尾,那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情境,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悲情上演。这一次,她要挺直刚刚拉直的脊梁,堂堂正正地回家!

我把母亲的想法告诉了姐姐,姐姐鼓足勇气告诉了父亲。父亲沉默了很久,悠悠地说了一句:“让她回来过年吧。”

2013年2月8日,钟祥长途汽车站,当66岁的母亲坐着轮椅下车时,我、姐姐和弟弟一起跪在地上,哭着喊出了久违的“妈妈”!

那一刻,我们一家紧紧相拥,痛哭失声,久久没有分开……这场疏离30年的亲情,在千回百转的恩仇较量后,终于回归了!

母亲在家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新年。我们姐弟仨一再劝他留下,她却留着泪说:“我老了,不想拖累你们……”

一个月后,她又飞回香港。

母亲和继父结婚后,一直未能生育孩子。一个人的孤独,再次牵动着我们敏感的神经,此后至今,我们频繁鸿雁传书,寄托浓浓相思。

我知道,在遥远的香江之畔,我亲爱的妈妈,依然默默守望着故乡,守护在离儿女心灵最近的地方。总有一天,她会回到子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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