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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龚春林 老屋记忆(一)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老屋记忆

(一)

  

作者简介

龚春林,湖南平江人。职业:农民。读过一些书,书是破书;走过一些路,路是弯路,如此而已。

在今年的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行动中,老屋拆除了。

我把老屋拆除前的照片配上简短的文字说明,制作了“美篇”发表后,收获了一些点赞或赞赏。其中一位署名叫“汨水渔父”的网友,更是大手一挥送出“666”,一时吓得我手足无措。我想,凭我这个伐薪烧炭的山民的想象,他要在汨水上迎风斗浪钓起多少条鱼,才能凑起这个数。他是否有着和我相类似的,或者更加气势恢宏的一栋老房子,又或者在时代的浪潮下,面临着和我的老屋一样风卷残云的命运。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时代,我因此也收获了满满的温情和感动。它使我更加相信,过去值得怀念,未来依然美好。

我是一名小小的村干部。 昨天我到镇上去报“四房”拆除的数据,在人居环境整治办公室,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干部跟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舍不得拆除老屋啊,你对老屋流露的那份不舍,看着石头都会落泪,何况是人呢。我默然地想,我对老屋的不舍,更多的是出于对如烟往事里,逝去的一些人或事深入心灵的怀念。

我怀念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住过岩洞,住过租屋,人还没有枪高,就跟着南下的部队在地方上剿匪,搞土改,从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躺在他亲手建成的老屋中间房的床上,气若游丝地还在嘱咐我,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父亲一生,连个正儿八经的村干部都没有当过,他是一个真正的马前卒。他也不是共产党员。至于他一辈子没有加入到党组织这个大家庭的原因,除了众所周知的性格过于耿直,其它已无从知晓。也许,父亲一生除了对某种信念的绝对忠诚和坚守,对社会也好,对家庭也罢,都是率性而为,他根本就没考虑过什么或在乎过什么。

我怀念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一位勤劳善良的农家妇女。从十八岁跟着大十岁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两手空空的父亲,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起早摸黑地劳作,撑起这个家,筑成这个小小的窝。母亲生下我们五兄弟,省吃俭用养育我们长大成人,从来没有因我们不是女儿不懂体贴,而有半点的抱怨和遗憾。母亲一辈子没有走出和父亲一砖一瓦垒起的,供我们兄弟遮风避雨的老屋。就算我们兄弟后来另筑窠巢,要搬新居了,母亲仍然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回望老屋。晚年的母亲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如果母亲不见了,必然在老屋的某个角落找得到。母亲于2013年那个寒冷的冬天撒手人寰,现在老屋也不在了,老屋和母亲,永远也走不出我的视线。

我怀念我在老屋度过的青葱岁月。在老屋里,我从呱呱坠地到咿呀学语,到后来的上学及回到村里,捋起袖子,挽起裤腿修理地球。春天,我迎着朝霞从老屋出门,赶着老黄牛犁田,下种,撒秧,把地球上那个叫龚家洞的角落,装缀得绿油油的。我播下的是秋天的希望;夏天,我站在老屋门口,听着四周的蛙声和虫鸣,还有那只“过江、等我”的凄楚的鸟的叫声;我看着清风吹过山岗,树叶哗哗地翻过;清风吹过田野,掀起一层层的绿浪,我的心跟着季节躁动不安,我知道我错过了一些东西;秋天,原野上稻子熟了,我收获金灿灿的稻谷,老屋就在那一刻被稻香包围;老屋后面的梨树上黄橙橙的梨子熟了,母亲吩咐我摘下来,送给左邻右舍,送给从小镇来村里送信的邮递员(邮递员是个好人,他在我青春无助的日子里,在老屋的墙上大笔书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诗句。虽然出了村子,至今没几个人认得我,我还是非常感激他);冬天,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我们一家子围坐在火塘边,火塘里烧着我从青山埂上挖回来的树蔸,锁钩上吊着铜壶,铜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叫着。那个时候,喝着母亲的烟茶,“大革命”初起“提灯会”的灯笼,就像是亮起在天际的星星;杨森部张连长手下摄魂夺魄的追命号声,也在那一刻诡异地响起;又或者是神仙,或者是鬼怪,通过邻居老翁和父亲等的绘声绘色的叙述,一个个人物和场景鲜活起来。有些玄幻怪异的故事,至今想起来后背凉嗖嗖的。

老屋确实老了。按照拆除“空心房”的标准,已长期无人居住。或许也可以界定它为破烂不堪,失去正常使用功能。它孤零零立在村中的显眼位置,确实影响村容村貌。按照四弟的说法,拆除只是迟早的事。加之我自己又是一个村干部,端人家碗,服人家管。如今这世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讲要发挥带头作用,所谓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再者,如今共产党的江山稳如磐石,我更没有理由不牢记我父亲的临终嘱咐了。因此,不管我对老屋有再多的不舍,再多的依恋,在这个桃花红后李花开的季节,有关老屋的故事,它的前世今生及最终的结局,所有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情理之中了。

本期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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